正文 第48章 張一碗(1 / 2)

“錢押好啦,押好就甭動啦。”賭場看場子的李二大聲吆喝著。他拿著根細長的竹條,仔細地撥弄著賭桌上的錢幣。其實他是用不著仔細看的,看場子20多年了,錢幣的厚度一落他的眼他就能估摸著有多少現洋。可是這一碗(骰子賭博賭單雙時,用一酒碗蓋住骰子,下墊一瓷碟,莊家搖定,賭客下錢,揭開酒碗便知輸贏。揭開一次稱“一碗”)太有點猛了,賭客們全押在“單”上,“雙”客一個也沒有。

“劉老莊,一共983塊大洋。”李二骨碌地轉著精明的小眼睛,對著莊家劉銀山道。

莊家劉銀山坐在上首,他沒有做聲,撚了撚幾根不多的胡須,看了看手邊的錢袋。他不想揭碗了,萬一再揭個“單”,他的錢是不夠賠的。在埋甲村,聽說幾百年來沒有誰敢揭不賠錢的“飛碗”。

見劉老莊不做聲,押錢的人們好像商量好似的,目光齊刷刷地如箭一般身向賭桌角落邊的一個人。那人生得眉清目秀,年紀也有了50上下光景,額頭發亮,腦後的油光的長辮子快垂到腳後跟。

“揭。”那人輕聲地笑著說。

“叭”地一響,劉老莊手起杯落。兩粒骰子,一個“2”點,一個“5”點,果真是個“單”。

“張一碗,又對不住你了。”劉老莊應了一句。眉清目秀的張一碗拿過腳邊的錢袋,開始賠錢。

“還剩10多個大洋哩。”張一碗拿著剛才還裝了1000大洋如今隻有幾塊大洋的癟錢袋,嘴角仍然浮著一絲笑意。然後,邁開方字步兒,踱出了賭場。

埋甲村應該算是個有來曆的村子。據說是元末陳友諒的起義軍在這吃了敗仗,不少兵士便脫了衣甲給埋在這兒,在這兒生存了下來,也就給村子取名叫“埋甲村”。從那時起,兵士出身的埋甲村村民們就有了個骰子賭博的習慣。

骰子賭博在過年時最有看頭。一年到頭了,田地裏的收成都變成了大把大把的銀票。在商鋪跑生意的爺們背著錢袋回來了,在窯子做買賣的娘們也兜裏裝滿了咣當咣當的洋錢折進了家門。臘月裏小年一過,兩張八仙方桌一拚,就成了賭場。骰子是用牛骨頭磨成,放在大大的瓷碟上,用小酒碗一蓋,就成了最簡單的賭具。自然會有有點家底的爺們出來做莊家,因為做莊家會有輸贏頗大的風險的。莊家往上首一座,老少爺們、大小娘們便圍了攏來。莊家端起大大的瓷碟,神色凝重地開始搖動,骰子在碟碗間碰撞,叮咚叮咚,比村頭小騷娘們的唱腔還動聽。

張一碗就出生在埋甲村。這時節已經是清朝末年了。清朝末年社會是動亂不安的,偏偏應了那句“亂世出英雄”的古語,張一碗雖自不上英雄,卻在漢口有了家頗具規模的昌茂紡織廠。當然,張一碗真名是不叫張一碗的,真叫什麼名如今除了埋甲村隻有50多歲的老人知道。這“張一碗”的名號正和骰子賭博有關。張一碗在漢口有了自己的紡織廠,一年裏不少時間就用在工廠的事務上,但每到過年時,張一碗一定會回埋甲村賭博。他隻賭一碗,就是賭桌上隻押了一邊,賭注最大,其他人包括做莊家的劉銀山也開不了碗的時候,這一碗就是他張一碗的。這一碗,不管輸贏,他賭完了就走人。這樣,“張一碗”這個名號倒成了他的真名一般。看場子看了20多年的李二在心裏記了個數,20多年來,張一碗贏過3次。輸的次數裏最少一次輸了400多光洋,最多一次輸了近3000光洋。那贏的3次,每次贏了他都是逢著小孩便給壓歲錢,也不知給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