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花骨寒之死(2 / 2)

一輛四人抬的綠呢小轎悠悠而來,直抵山腳。

進山的路都是上下迂回的石階,轎子無法進山,隻得停下來,丫環掀起簾子,小心扶轎裏的少女下轎。

少女披著在這個時節裏顯得過於厚實的湖藍色鬥篷,隻露出一雙眼睛,也不知道麵容如何,但身姿堪稱弱柳扶風,其中自帶一份優雅沉靜,偶有行人與遊人經過,無不側目。

這一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

僅瞧這份風姿,就令人浮想聯翩,想來定是美人。

丫環扶著少女走上台階,少女走得很慢,身體顯然不是很健朗。

另有一名勁裝男子付了帳,讓轎夫返回之後,緊緊地跟在少女的後麵,顯然是少女的護衛。

遊人都以為這名少女是來遊玩的,但少女並沒有中途停下賞景,而是往山林深處走去。

歸靈山是文人士大夫最喜歡的歸隱之地,在山林深處,就有不少這樣的隱居者。

眾遊人心中了然,這位少女是住在這裏的?

確實如此。

少女停停走走了半個時辰,才來到一處山間老宅前,尚未敲門,門就已經打開了,兩名傭人扶著一個中年女子走出來,欣喜地道:“孫小姐回來啦,快去告訴老爺--”

“蓉兒--”中年女子快步上前,拉住少女的手,淚眼漣漣,“真的是蓉兒嗎?你真的回來了嗎?娘親不是在做夢吧?”

少女將帽兜摘下來,露出一張蒼白消瘦卻極其精致的臉龐,哽著聲音道:“娘親,我是蓉兒,我回來了……”

“我的乖女兒啊……”中年女子顫著手,輕撫少女的臉龐,“娘親、娘親已經十年沒見過你了,想死我的乖女兒了……”

“蓉兒也是,蓉兒沒有一天不想娘親的……”

母女倆抱頭大哭,一幹傭人無不暗自抹淚。

直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來:“都進屋說話吧,外麵風大,又冷,蓉兒身體不好,不宜久呆。”

母女倆這才放開對方。

“蓉兒,這是你的爺爺,快來見過爺爺。”中年女子牽起女兒的手,拉到司馬承麵前。

“蓉兒見過爺爺,願爺爺康樂長安--”司馬蓉說著就要下跪。

“你身體不好,切勿下跪。”司馬承趕緊扶住孫女,“快進屋,讓爺爺好好看看你。”

司馬蓉跟著爺爺和母親進屋,一家三口少不得又是一番互祈衷情,半天都說不完。

最後,全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一起用了一頓美味的團圓飯,司馬蓉這才回房間休憩去了。

她是病人,熱不得,冷不得,累不得。

安靜下來以後,她坐在床沿,拿起鏡子,打量自己的臉龐。

這就是自己的、真實的臉。

表麵上是司馬蓉的臉,其實是秋骨寒的臉。

秋骨寒從這張臉裏,憶起了當年的自己。

幾乎沒有什麼好的回憶。

他喟歎,放下鏡子,解開外衣,盤腿運功。

沒有人知道,他能熬過三年的礦奴生涯,是因為他一直在修煉內功。

他還是住在皇宮裏的秋流雪的時候,雖然不怎麼學武,卻一直跟著武功師傅修習內功,還學得相當不錯。

被送進莽山以後,他常常利用晚上別人都已經入睡的時間打坐運氣,以此抵抗惡劣的氣候、監工的毒打和極度的疲憊,否則,以他打出生起就嬌生慣養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那種折磨。

他被“花京兒”救走以後,身體會好轉得那麼快,也是堅持修煉內功的結果。

一個時辰後,他練完內功,拿起一本書,躺在床上,細細地讀起來。

他曾經病重和昏迷了太久,好不容易逃過死神的糾纏之後,他就不喜歡老是躺著,一天隻睡兩到三個時辰,其餘時間都在看書、運功或練習殺人。

山裏很平靜,司馬家的人都是好人,沒有任何人懷疑他的身份,包括他現在的母親黃夫人。

隻有司馬承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而司馬承很可靠。

他住在這裏,安全,平靜,自由。

隻是,他還是會想念他的“姐姐”。

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幾天以後,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初春的上午,他抱了一張琴,第一次走出老宅,在附近的亭子裏坐下,拔動十指,彈起琴來。

他還是秋流雪的時候,學過琴,但幾年沒碰琴,技藝有些生疏。

他並不在意彈得好或不好,他隻是有點想念在陰府的日子,而這些,他無法告訴任何人。

琴聲幽幽,雖不嫻熟,卻透著靈氣和憂傷。

他不知道,有遊人和住客循聲而來,沒有被他的琴聲吸引,卻被他的美貌所傾倒。

“歸靈深處有仙子”這句話,就這樣慢慢地散播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