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年少的時候,目睹家破人亡和世態炎涼,經曆病痛折磨和生死徘徊,而後又征戰沙場,殺敵無數,更是看透了生離死別,七情六欲便逐漸消失,隻剩下心如止水。
但現在,他居然湧現這種隻屬於年少時期的衝動。
他無奈地笑笑,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
鳳驚華專心吸毒,沒有抬頭,不知道他的臉上居然出現了隻有活人才會有的表情。
一刻多鍾後,她吸出來的血已是正常的鮮血紅,傷口四周的毒紫之色也淡了許多,她這才喘著粗氣,將狩王的腿放下來,撒上金創藥,用毛巾紮好。
狩王的心境,也慢慢平靜下來。
他看著她的臉,笑了一笑:“你的嘴全腫了,很難看。”
鳳驚華指了指自己的嘴,搖搖頭,表示自己現在不能說話。
而後她疲憊地在狩王身邊坐下,也背靠大樹,看著眼前宛如被一重重綠色簾帳遮住的風景發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他們都不是布陣高手,而黑家專注研究機關幾百年,他們的機關與陣法自成一派,根本不能依照常理和常理破陣,所以,他們將會被困住很久,有的是時間,不急於一時。
良久以後,原本就昏暗的山野更暗了,山風吹過,林木飄搖,隱隱有種陰風怒號、鬼怪出籠之象。
“天快要黑了。”鳳驚華的嘴部終於消腫了大半,勉強能夠說話了。
狩王轉頭看她,慢慢地道:“無論如何,你能在這時候來陪我送死,我仍然感懷於心。”
鳳驚華笑了笑:“很好。我的利息很高,你得努力償還。”
她不會再像前世一般,為了男人出生入死卻不求回報了。
“你想要的,隻要我給得起,一定給,包括我的性命。”狩王第一次對一個女人說出這樣的話。
他想他並不是被感動了,也不是動了心,而是,他長這麼大,除了他的姐姐,第一次有人為他做到這份上。
以後,直至他死,不會再有人為他做到這份上了。
他無限接近於死人,但他,終究不是死人。
“我不要你的性命。”鳳驚華笑,“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存在了,所以,隻要能活,哪怕活在地獄之中,也一定要活下去。”
活在地獄,也在死在地獄裏好。
狩王笑了笑,久久不語。
當四周黑下來,他們隻能勉強看到對方的身影時,狩王忽然道:“秋夜弦怎麼舍得丟棄你?又怎麼狠得下心來殺你?”
鳳驚華在笑:“這個世界上存在很多疑問,但是,真沒有哪一個疑問比這個更難解。”
狩王也笑了:“我曾經以為秋夜弦很聰明,但現在看來,他隻不過是大愚若智罷了。他日後垮台,一定是因為他丟棄了你的緣故。”
是的,這個世上,有很多女人愛秋夜弦愛到可以為他去死,但隻有這個女人,可以愛秋夜弦愛到絕對不會讓他死去。
這個世上,也有很多女人愛秋夜弦愛到可以為他受苦受難,但隻有這個女人,可以愛秋夜弦愛到不惜放棄自己的美貌。
姬蓮也做不到。她們最終想要得到的是秋夜弦的寵愛,而不是秋夜弦過得好好的。
如果他在年少的時候,能夠遇到這樣一個絕對不會讓他死、絕對不會讓他過得不好的女人,那麼,他現在的人生,一定完全不一樣。
鳳驚華聽了他的話,笑:“是啊,秋夜弦很笨,比我還笨。”
她隻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男人,秋夜弦卻是放棄了一個他不該放棄的女人。
愛上不該愛的,隻是在強求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放棄不該放棄的,卻是失去了本來就屬於自己的東西。
說完之後,兩人都低低地笑了起來。
在鳳驚華的記憶裏,狩王不曾如此笑過,而她自重生以後,也沒有笑過這麼久。
盡管他們已經被黑暗吞噬,盡管他們已經被困死在這裏,但氣氛,卻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輕鬆。
此時,他們不像是戰友,而像是朋友,什麼都可以聊,因為對方的存在,不再覺得孤寂。
笑夠了以後,狩王道:“你到底是如何找到這裏的?”
鳳驚華道:“我說過我會是你的貴人。”
於是她從自己被黑無涯囚禁開始說起,說到今天的事情。
這三天,她一直潛伏在紫元山,不斷尋找狩王的下落,孜孜不倦的找著找著,終於找到了這裏。
這裏是紫元山北區一處位於三座山頭之間的山穀,地形不危險,卻很複雜。參天古樹密密匝匝,遮天蔽日,導致山穀裏的光線很暗。地麵上雜草叢生,遍布灌木,很難開路和找路。四處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石塊,又擋路又擋視線。而且地勢起伏,凹凸不平,行走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