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偉聽完我的彙報,緊皺的眉頭一下舒展開來,果然如我設想的一樣,繞過辦公桌,一把摟住我的肩,連聲讚好。
他的眼前本來是一局迷局,他自己被繞在裏麵六神無主。鄉政府遷址一事,是他來蘇西鄉幹的第一件大事,這一炮傾注了他很多心血,費了不少的神。他跑過縣委,跑過市委,甚至他想跑一趟省委。但不管在哪一級,得到的都是大力支持的聲音,簡單點說,幹打雷不下雨,沒見一級政府給他撥款。
沒有錢,一切話都是廢話!
市縣不給錢,絕了他去省裏的心思。省裏工作那麼繁雜,誰會去關心一個鄉政府的遷址?他一個鄉黨委書記,可能連省委大院的門都進不去。
市裏的態度倒是很明確,要錢沒有!要口頭支持,一萬個“好”。
最後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到縣裏,關培山先是表揚他的創新進取精神,說到錢,幹脆閉口不語。失望加絕望他再去找劉啟蒙,語言中透露出要占用老鷹嘴村的征地補償款,劉啟蒙既不同意,也不支持,隻是在他要走的時候囑托他,征地款關係到國計民生,社會穩定的大事,要有把握,要慎重!
劉啟蒙的囑托成了郭偉最後的希望,他把劉啟蒙的話當做了尚方寶劍,於是出現了他的三三製。
其實在他出台三三製之前,他就知道月塘村上訪的事。
月塘村的征地款在縣財政局躺了一個月後,關培山親自出馬,剝下了一層皮,發到城關鎮財政所。鄧涵宇看到躺在賬麵上的幾千萬,心裏像有一股火一樣,上下竄著,夜不能寐。於是也按照關培山的手法,從征地款裏撥出一筆錢來,購買水泥製品廠的股份,等到錢到月塘村,就隻剩下了一點骨架子了,肉都被他們吃光了,一副骨頭,如何養得了失去土地的全村近千口男女老少?
錢有餘氣得罵娘,又不敢去找鄧涵宇理論。他明白,現在刀柄在別人手裏,自己隻握著個刀尖,急得七竅生煙,口鼻要流血。
但要不回錢,自己也沒辦法對父老鄉親交代,錢有餘想來想去,隻好召集了村裏幾個管事的人,組織了一批人到縣委去上訪。
第一次去上訪還得到了關培山的接見,讓他們回來等消息,等來等去,消息就真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得無影無蹤。
又組織了第二批人去,第二批去的都是在他的公司裏做事的人,見的世麵要多一些,去了縣委大院見連個鬼都不出來說句話,這些人就火了,三句兩句一碰,一夥人衝到辦公樓裏砸了幾張凳子椅子。
這一砸,恰好中了關培山的計,他早就在縣委辦公大樓裏安排了縣公安局的警察,就等你一動手,他們就出來抓人,結果一下抓了七八個,戴著手銬押到看守所裏,一把鎖關了起來。
農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官司。國家有些什麼法,他們臭屁也不懂。聽說自己賣祖宗的錢被政府吞了,他們才跳出來鬧一鬧,以為鬧一鬧政府就會怕,就會把錢拿出來給自己,沒想到才砸幾張爛凳子,就被關到黑屋子裏,要吃官司,要坐幾年的牢。被抓的人在裏麵哭得稀裏嘩啦,家屬在錢有餘麵前呼天搶地,錢有餘被逼得沒法,隻好親自出馬,找了關書記,說隻要縣裏把扣下來的祖宗土地款給了月塘村老百姓,他保證再不鬧事。
關培山不吃他這一套,當麵表態不但抓的人不放,還要追查背後的組織者,查出來後嚴懲不貸,嚇得錢有餘背後冒出一陣陣冷汗。
果然第二天就成立了專案組,進到月塘村挨家挨戶找人調查,嚇得全村雞飛狗走,專案組查了幾天,整理了一大摞材料,件件材料都指向他錢有餘,錢有餘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帶著月白一溜煙飛到杭州去了,半點聯係方式也沒留下。
專案組抓不到錢有餘,就放話出來說,隻要月塘村簽署協議書,就可以放人,而且不再追究。條件是月塘村的征地款不許再提。
得到消息後,錢有餘才敢在春山縣露麵,還不敢去找關書記,悄悄跑到劉啟蒙縣長家裏,送去一盒西湖龍井,請劉縣長出麵擔保,把此事了了。
有了月塘村上訪的事,郭偉心裏也就有數了。反正這錢又不是自己貪了,於是就出現了他的三三製。
他知道三三製的結果肯定會有許多麻煩,搞不好會把頭上的烏紗帽給弄丟。但現在遷址的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遷址的事做不好,他就沒政績。沒政績倒還問題不大,主要是他在許多場合都說了要遷址的事,如果到頭來弄得煙消雲散,他以後的形象就會像一灘爛泥,扶也扶不起來。
郭偉推行他的三三製是鋌而走險,政策出台後,他每天心裏像裝了個吊桶一樣,上上下下地翻滾,寢食難安。
聽到我的這個主意,仿佛眼前一片春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