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部長似乎是有意識回避我的彙報,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彙報的內容,大智若愚在他的輕描淡寫裏表現得淋漓盡致。
黃微微很不滿意父親的舉動,她的大小姐脾氣一下躥上來,推開碗筷就要往樓上闖。
我一把沒抓住她,眼看著她就要上樓了,陳雅致局長發話了,聲音不大,但句句鑽進我們的耳鼓裏:“站住!回來吃飯。這事明早給你們一個說法。”
“什麼說法?”黃微微鼻子裏哼出聲來,幾乎是嚷道:“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陳風就不能爭取?”
“沒說過他不能爭取啊。”陳雅致局長淡淡地說,眼光瞟過我:“也許你爸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嘛。”
黃微微氣鼓鼓地回到沙發上坐下,抓過一本書,胡亂地翻。
“過來吃飯啊。”陳雅致局長叫道:“等下飯菜冷了。”
“不吃了。沒胃口。”黃微微說,揚起臉對她媽媽討好地笑:“媽,你說過的哦,明早給我們一個交代的。”
陳雅致局長無奈地歎口氣說:“你呀,什麼時候才長得大。”
“我可不願意長大,長大了就要離開你了,我舍不得呢。”黃微微起身走到她媽身邊,撒嬌地說,伸手在陳雅致的肩膀上揉了揉,誇張地問:“媽,我的手法不錯吧?”
“好好好。”陳雅致局長無奈地笑:“你呀,變了個人哦。”
看著她們母女兩人親熱,我眼前是一幅溫馨的畫麵。女孩子粘父親,男孩子護母親,是異性相吸的原理。
兩個人親熱了一陣,陳局長叫保姆泡來一壺茶,讓我們坐在沙發上,她有話要說。
陳局長做了一輩子官,從春山縣的婦聯副主任做到衡嶽市公路局副局長,認識的人多,鬼也多,深知官場險惡,爾虞我詐。她在任何地方都是副職,從來就沒想過要做正職。按她的話來說,正職就是一麵旗幟,副職最多就是旗杆。旗幟的顏色誰都能看得清,旗杆的顏色和大小,沒有人去關心。
但一麵旗幟要想迎風飄揚,旗杆必須要堅定。她就是旗杆,一根旗幟根本不敢忽視的旗杆。
陳局長隨丈夫調入衡嶽市時,市委安排她還是去婦聯工作,但她堅決拒絕了。婦聯事多,家長裏短,婆婆媽媽,東家丈夫打媳婦,西家婆婆罵鄰居,大大小小的事,既煩人,還費力不討好。
市委就征求她本人的意見,陳局長選來選去,最後選中了公路局。其實,陳局長選中公路局,就是因為公路局八個副局長,四個在位管理,四個賦閑在家。陳局長是不想管事的人,因此她的檔案調入公路局後,第一年去開了一次春節團拜會,第二年本來想繼續參加團拜會,走到公路局門口又折了回來,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要講些什麼東西。
這次公路局推她出來掛帥高速公路,也是她賦閑幾年後想要出來了。
陳局長喝了一口茶後,看著我說:“小陳啊,你這次回來,就是為這個事嗎?”
我趕緊搖頭表示否定,又不好意思說白態度,就拿眼去看黃微微。
黃微微嘴一撇說:“他是回來看我的,隨便問問,不可以嗎?”
陳局長對女兒的回答顯然有些不高興,但她的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快,反而淡淡地笑:“年輕人追求上進是好事啊。”
她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不過,做任何事,一定要講究水到渠成,千萬不可眼高手低。有些機會,失去了就很難找回來,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她陳局長花了不少心思想把我弄進她的高速公路指揮部,辦好了所有調令和手續,我卻沒領她的情,依舊呆在蘇西鎮老老實實做我的鎮長。我的舉動讓她有些失望,她是不明白我的苦衷!不是我不想來,而是春山縣不放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