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這中間陳萌一定起了作用,否則,一個日理萬機的市委書記,無論如何也不會找我這個小小的鎮長談話。
難道是春山縣副縣長人選的事?
我的心裏突然像被鑽進去了一隻老鼠,齧咬著我的心髒和血管。心一顫,手就偏了一下,小車一下滑了出去,差點跌進路邊的溝裏。
於是趕緊斂精聚神,小心翼翼地朝著衡嶽市奔去。
華燈初上時分,我的車進了城。街上站著幾個交警,身上一片雪白。我是個沒駕照的人,因此我隻要看到交警就掉頭,七彎八拐的,直到夜裏八點,才把車開進市委家屬大院。
我的突然出現讓陳萌驚喜了一下,她奔過來,站在我麵前,前後左右地看,嘖嘖說道:“你自己開車來的?”
我點頭,驕傲啊!
“你可沒駕照,膽子真大啊。”陳萌歎道:“厲害嘛。”
“吃過沒?”她端詳著我,確信我全身毫發無損後問我。
我搖搖頭,舔了一下嘴唇,感覺到肚子裏咕咕作響。
“先吃飯吧。”她招呼保姆給我準備飯,自己拉著我朝樓上走,嘴裏嘀咕道:“吃晚飯的時候我爸還在問你呢。我看很晚了,以為你暫時來不了啦。”
“我給你看清樣啊,關於你們蘇西鎮優秀幹部事跡的報道。”陳萌在前麵走,回過頭朝我嫣然一笑說:“可真是我自己寫的,一個字也沒讓主任改。”
我們上樓的腳步聲驚動了莫阿姨,莫阿姨一看到我,淡淡地一笑,沒有言語,轉身又進了房。
陳萌的閨房與黃微微顯然不同,黃微微的閨房裏,處處是女人的脂粉味,而陳萌的閨房裏,不經意間能領略到粗獷的魅力。
她的房間溫暖如春,空調機傳出一陣陣的熱氣,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一絲燥熱。
還沒坐穩,莫阿姨在外麵敲響了門,叫道:“萌萌,請客人下去吧,阿姨準備好了。”
陳萌吐了一下舌頭,精靈鬼怪地扮了一個鬼臉,讓我突然感覺到眼前的她,不是那個冷如冰霜的美人。
下了樓,才發現陳書記端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副老花鏡,笑意吟吟地看著我。
我心裏一虛,腿差點就軟了,趕緊趨步向前,十分乖巧地叫了他一聲陳書記。
“這一路還順利吧?”陳書記收回笑,問我。
“還好!很順利。”我說,勾著腰,站在他麵前。
“聽萌萌說,你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衡嶽市還有這樣的一個幹部?我倒要見識見識。”陳書記不動聲色地說,臉上絲毫看不出表情。
“陳記者可能誇大其詞了些。”我說,感覺有汗從額頭上冒了出來,偷偷地伸手一抹,卻什麼也沒有。
“你不用緊張的。既然把你叫家裏來,就不是找你談工作。”陳書記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顯然很受用我這種畢恭畢敬的態度。
其實,像他這種級別的幹部,我們這些小蝦兵蟹將,都是仰他鼻息的一類,何曾敢麵對麵直抒心意!
“我不緊張。”我說,雙手卻不自覺地貼緊了褲縫。臉上死勁想笑,牽動著幾片肌肉,我知道肯定比哭還難看。
“老陳,你別嚇著孩子。讓他先吃飯吧。”莫阿姨過來在陳書記旁邊坐下,揮揮手說:“天寒地凍的,又趕了那麼遠的路,先去喝碗熱湯吧。”
在衡嶽市最大的幹部家裏,在兩個威嚴的幹部眼皮子底下,縱然擺著一碗龍肉湯,我又何曾敢去動一下嘴巴?
陳萌卻不管不顧地奔過來,拉著我就往餐廳走。
我局促起來,輕輕地甩了幾下沒甩開,隻好任由她拉著,在餐廳的一張花梨木椅子上坐下來。
保姆垂著雙手站在一邊,看我坐好了,才給我端來一碗珍珠銀耳湯。
陳萌在我的對麵坐下,歪著頭看我吃。
我遲疑著說:“陳記者,你不看我,行嗎?你看著我,我吃不下。”
陳萌腮幫子一鼓,嘻嘻一笑說:“不對啊!古人說,秀色可餐。你的胃口應該很好的啊。”
我心裏一動,說:“秀色可餐都是自己的女人,別人的秀色,能餐嗎?”
陳萌臉一紅,騰地站起身,背對著我說:“你吃吧,吃好了,老爺子要看你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了。”
我在心裏哀歎了一聲,陳萌家裏不是鴻門宴,但要想全身而退,估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反正已經身在虎穴了,老子不拚一把,別人還以為老子是個孬種!
我暗暗地想,一口氣喝光碗裏的珍珠銀耳湯,突然感覺一股熱氣從丹田升起,促使著我膽氣豪壯起來,仿佛眼前即便有千軍萬馬,老子取個首級,也如探蘘取物一般。
正胡思亂想著,腰間別著的手機尖利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