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給我下了最後的通牒,今年不結婚,以後不許在回家。她當沒養我這個兒子,我沒有她這個娘。
娘說得無比堅決認真,以至於我想油腔滑調,惹來娘舉手要打我。
我隻好拍著胸脯表態,保證在兩年內,一定讓她抱上孫子。我的保證讓娘眉開眼笑,在她的意識裏,什麼升官發財,都不如傳宗接代重要。香火大如天,沒有香火的人,即便是做了皇帝,一樣的對不起列祖列宗。
娘引經據典,旁征博引,說我們這條街上,但凡是過去與我穿開襠褲長大的男男女女,男的都成家立業,女的都相夫教子了。隻有我,還是如三十年前一樣,光著棍一個人晃蕩。我晃蕩,娘就心裏慌。我晃蕩得越久,她的心就越亂。
在她看來,一個男人三十歲了還是光身一人,不是有病,就是有鬼。
娘的結論讓我哭笑不得,但我不能讓她不高興。其實也不是我不想結婚,八年前我就想結婚了。吳倩當年與我,不但談婚論嫁,而且我們舉案齊眉。命運捉弄人,倘若當初我沒有去蘇西鄉,沒有踏上一條通向無限欲望的官場之路,或許今天我已經兒孫繞膝,滿堂洪福了。
娘看到我帶回來幾個女孩子,從薛冰到黃微微,還有一直住在我家的奚枚竹。每一個女孩子她都以為是她的兒媳,但每一次我都讓她失望。
其實,娘是不懂我!她兒子現在是龐大的一架機器中的一顆螺絲,每日連軸轉,根本沒空停下來。
一個人隻要身處官場,就沒辦法隨心所欲。特別是婚姻生活,是直接決定仕途光明或者黑暗的一盞燈。
做官就像做演員,都會刻意隱瞞自己的私生活。演員會將私生活在需要的時候故意披露出來,以惹得他人的關注。官員卻視私生活為雷霆震區,因為一旦生活作風出現問題,將會直接扼殺自己的前程。
就好比我,身邊從來不缺女人。有名分的有,沒名分的也有。但不管有不有名分,我從來不在任何場合談論個人生活。因為我知道,女人在花前月下的時候是一隻小綿羊,如果一旦中間出現了罅隙,女人就會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會將人撕得支離破碎。
我決定不吃飯要走。娘還在喋喋不休。
娘對我不吃飯就走顯得無比的心痛,抓著我的手死死的不放。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從呱呱落地到現在長大成人,我一直就是娘的希望和夢想。
娘從來沒奢望我去當官發財,她一心隻想過著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我在我娘的眼裏,簡直就是一個透明人。她能一眼看穿我所有的小動作,但她從來不揭露我。她曾經說過,兒子終歸是兒子,隻要有娘的一天,兒子就長不大。
這句話曾經讓我感動得熱淚盈眶。確實,隻要娘在,兒子永遠也長不大!娘是兒子心目中的一輪太陽,一個避風港,一個療傷的地方。所有的委屈可以在娘的麵前盡情傾訴,所有的抱怨可以在娘的麵前盡情發泄。所有的驕傲一定要讓娘分享,所有的痛苦會讓娘流淚。
我出門的時候剛好遇到枚竹買菜回來。她歡天喜地地告訴我,說運氣好買到了一條野生的王八,今晚她要燉給我們娘兩吃,補補身子。
我抱歉地笑,說公務在身,沒辦法在家呆太久。
枚竹失望地看著我,眼裏浮上來一層水霧。
我不去看她的眼,目光順著她頭頂越過去,就看到不遠處的牆上寫著的一個鮮紅的大大的“拆”字。我驚訝地問:“要拆遷了麼?”
“是。”奚枚竹低聲回答我。她臂彎裏掛著盛菜的籃子,一隻手提著屁股朝天的王八,一副典型的居家小女人神態。
“我們家也在拆遷的行列?”
“是。”枚竹淡淡地說:“麵積都量過了。”
我哦了一聲,並不想繼續問下去。衡嶽市這幾年如火如荼的舊城改造,我家屬於解放前的老街了,早就在拆遷之列。隻是我們這條街上,涉及的問題太多,政府一時解決不了才拖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