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病情一直反複不定,我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整天守在醫院,哪裏也不去。
小姨將我兒子帶去她家照顧,這讓我省去一塊心病。枚竹每天來往於醫院與家裏給我們送飯。她每天換了花樣做,但必須要熬上一鍋湯。我娘不吃任何硬質的食物,除了枚竹熬的湯,幾乎不再吃其他東西。
白天我守在醫院,晚上枚竹就去換我回來。
一個星期過去,我沒去辦公室打個轉。
甘露已經從省裏回來,派人來看望了我娘,帶話給我說,安心照顧老人,無須掛念工作。我心裏想著與瞿蕾的約定,時間過去了,不見她那邊有動靜。
萬曉和許美麗也來醫院看望了我娘。過去與我並不太熟的人都先後過來看望。一時之間,我娘的病房幾乎被鮮花和禮品堆滿。
我娘能住進高幹病房,主要在於甘露。她親自給醫院院長打了招呼,下了死命令要醫院不惜一切代價救治我娘。醫院院長哪裏有不聽之理,連日來的治療讓我根本不敢去多想。無論是住院環境,還是治療手段,估計醫院都采用了最高頂配。
當然,表舅和表舅媽不可能不來,我的嶽父黃山部長沒親自來,但也派了人過來。就連秦曉,都來醫院轉了一圈,囑托醫院務必要盡一切力量。
我感動不已,我娘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病,讓我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地位,市委書記親自打招呼,誰還會落後呢?
枚竹看著一屋子的鮮花,想出了一個讓我嘀笑皆非的辦法。她居然悄悄叫了花店的人來,按原價的一半全部給他們回收過去。
我娘清醒之後,堅決要從高幹病房搬出去。她擔心我沒法支付醫療費用。我告訴她說,這是市委書記親自安排的,我娘想了想,還是要搬,說她一個普通老婆子,無論如何也不能享受這麼高的待遇。雖說市委書記打了招呼,但她不能占國家的光。
我將醫院院長請來,說了我娘的想法。院長赤紅了臉堅決不同意我娘的建議。他半條腿跪在我娘床前說:“大娘,您老不要多想了。這是組織上的要求。我要敢答應您的要求,除非我的飯碗不要了。也就是說,您隻要搬出去,我肯定就沒地方吃飯了。”
我娘擔憂地說:“這怎麼行呢?我不能揩國家的油啊。”
我內心也有些不安,甘露這樣安排我娘,我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愧疚。
簡單點說,我娘目前的住院條件,我病了未必能享受到這麼高的待遇。
我去問過醫生,得知我娘的病情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了。並非身體病變,而是到了一定年齡,身體器官逐漸走向衰老。再好的藥和治療手段,都不可能延長一個自然走向死亡的軀體。
我的心像被鈍刀割過一樣,心裏想,娘要走了,我的一生也就隻剩歸途。
傷感讓我心情沉重,隻要一想到娘,我的眼淚便會奪眶而出。天下父母,兒女都是他們的心頭肉。他們為了子女操勞一輩子卻無怨無悔,寧願穿最破爛的衣服,吃最差的飯菜,也不願看到子女為生計奔忙。
過去的點點滴滴浮上心頭。我從讀書到畢業,到我爹求人給我安排工作,每一步都曆曆在目。當初要去蘇西鄉時我是抗拒的,但我爹娘比我跟難受,他們責怪自己沒本事,不能將兒子安排在身邊,隻有我小姨,堅決要求我去。說我一個大男人,不去艱苦的地方曆練,怎麼會成為一個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