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性的豹子
劉東偉
張會計進來的時候,鐵匠正望著爐膛裏的火發呆。
豹子又咬人了。張會計說。
鐵匠嗯一聲。
這次事鬧大了。張會計摸摸胳膊上的一塊疤,說上次它咬了我,我拿你沒辦法,可這次它把莫村長的腿咬了。
鐵匠說讓他紮針去吧,錢我來出。
鐵匠,豹子已經瘋了,不能留了,再猶豫下去,會惹大亂子的。
鐵匠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抓起大錘,出來了。
豹子被一條小兒手臂粗的鏈子拴在電線杆上,周圍,村民們高舉著斧頭、鐵鍁,一個個怒目而視,但是,沒有人敢靠近。一身雪白的豹子頸毛豎立,露著森森的牙齒,狂吠著。莫村長一拐一拐地繞著圈子大罵,罵一句豹子,又罵一句鐵匠。
鐵匠走到他身後,推推他,說,閃開。
莫村長罵聲更高了,幾乎蓋過了豹子的叫聲,你他媽的,早就讓你宰了這畜生,你不聽,瞧老子的腿……
莫村長罵著罵著,突然閉口了,他看到鐵匠的臉黑的像一塊鐵板。
莫村長倒退了幾步,語氣有些緩,說鐵匠,宰了它,留著是個禍害。
對,宰了,宰了。村民們高呼著。
鐵匠環視一眼圍觀的村民,然後向豹子走去。
豹子看到了鐵匠,目光漸漸溫順了下來。
一步,二步,三步……鐵匠走到豹子身邊,突然大喝一聲,將大錘舉在空中。
村民們都瞪大了眼睛,盯在那把鐵錘。但是,鐵錘停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豹子似乎感覺到鐵匠要幹什麼了,它伏在鐵匠腳下,默默地看著鐵匠。
鐵匠看著豹子,忍不住想起五年前那個冬天。那天傍晚,鐵匠從外地打工回來。鐵匠已經在電話裏給老婆說了,他要回來承包村後那片果園。但老婆不同意,在電話裏衝他嚷,說在家裏有啥混頭?鐵匠暗歎,在外混就容易嗎?一個字:苦。
鐵匠沒有多解釋,放下電話就去了車站。他想一些話還是在被窩裏和老婆說吧,離家一年,他想老婆了。
下了車,還有十幾裏的土路。鐵匠走著走著,看到了趴在路邊的豹子,豹子一身白毛又髒又亂,骨瘦如柴的身子在寒風中顫抖著。
鐵匠動了惻隱之心,從兜裏掏出一張餅,給了豹子。吃完餅,豹子有了些氣力,鐵匠說去吧,我也該回家吧。
說完,鐵匠就走了。但是,他剛走出幾裏路,幾個蒙麵漢子撲了上來,向鐵匠要錢,鐵匠不給,就朝鐵匠一頓亂打。這時,豹子出現了,救下了鐵匠。
於是,鐵匠把豹子帶回了家。但是,他剛進家門,就看到莫村長衣衫不整地從屋裏奔出來。
鐵匠兩眼通紅,想要跟莫村長拚命,可惜他剛受了傷,氣力不支,被莫村長推倒在地,豹子一陣狂吠,把莫村長嚇跑了。
鐵匠受不了侮辱,第二天就和老婆離了。
殺了它,殺了它。村民們喊聲如潮,衝亂了鐵匠的思緒。
鐵匠的胸脯像風箱一樣起伏著,他盯著豹子的眼,突然“啊”地一聲大叫,大錘“呼”地落下,砸在離豹子頭頂一尺遠處。
殺了它,殺了它。村民的呼聲再次湧了起來。
呼聲中,夾雜著張會計那破鑼似的聲音:鐵匠,豹子咬傷了我,又咬傷了莫村長,村民們已經沒有安全感了,你再不動手,我就給縣裏打電話了,讓上麵帶槍來,到時,豹子仍免不了死,你也要接受罰款,而且,以後村子裏有什麼好事,都沒你的,你不是老想承包村後的果園嗎?門都沒有……
鐵匠閉上了眼睛,想起和豹子相依為命的日子,他已經無力提起大錘。他無法下手。
豹子哀憐地看著鐵匠,用舌頭輕舔著他的手。
過了一會,豹子站了起來,它慢慢走到鐵鏈的盡頭,突然轉身躍了起來,像一道銀亮的弧線,向電線杆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