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後的溫情
劉東偉
父親右手拎著獵槍,每走幾步,總要回頭看看女兒,他幹澀的目光在雪地上傳送著兩團溫情。
冷不冷?
不冷。
餓不餓?
不餓。
女兒吞吐著說。其實,她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肚子一直在不停地叫屈。
父親把獵槍交在左手,右手抄起女兒的腰,托著她繼續前行。
一場雪崩毀滅了山腳下的村莊,覆蓋了山上的路。遠處,兩座山峰銜接著,像是一張饑餓的嘴巴。
父親抬頭看了一眼,突然打了個冷戰,停了下來。
怎麼了?女兒問。
沒事。父親嘴上隨意地說著,心中卻一陣驚栗。
父親和女兒繼續在雪地上走著,方向是那張“大嘴”。
一時,父親沒有說話,女兒也沒有,空氣中隻剩下那“咯吱”、“咯吱”地踏雪聲。
突然,父親停了下來。
他盯著前麵的兩座山峰,瞳孔逐漸張大。在父親的瞳孔裏出現了幾個蠕動的黑點。
接著,父親的眼睛開始迷離,迷成了一條線,然後忽地張開,當那幾個黑點再次出現在父親的瞳孔裏後,父親已經迅速地抱起女兒,向旁邊的山壁下躥去。
女兒沒有發覺什麼異常,她張著嘴巴,剛要詢問,父親已在她耳邊低聲說,別出聲。
山壁下有個洞,父親把女兒送進洞內,然後滾過一塊石頭,擋在洞口,說,孩子,不要動,等爸回來。
說著,父親提著獵槍去了。
女兒很聽話,她呆在洞裏,動也不動。
此時,父親不在身邊,她可以讓饑餓的肚子恣意地叫著,她知道父親肯定去尋食了。
“嘭——”是父親的槍聲。接著,“嘭——”又是一聲槍響。
女兒本已昏昏欲睡,突然之間,眼前像是堆滿了香噴噴地紅燒肉,她期望著,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石頭挪動,父親拖著一條野兔回來了。
那是隻小白兔,肚子癟癟的,腿上還冒著血,小白兔的眼睛望著女兒,似乎在企求什麼。
孩子,今天終於可以填飽肚子了,可惜,這隻兔子好像和你一樣,也有兩天沒喂飽肚子了。父親一臉紅光,胸脯起伏著,有些激動。
你打傷了它?女兒憐憫地摸著小白兔問。
不,孩子,是兩隻狼。父親歎了一聲,說,那兩隻狼已經把小白兔的父母吃了,幸虧我去的及時,否則連它也落入了狼口,可惜,我胳膊乏力,失去了平時的準頭,沒有把那兩隻狼撂倒,讓它們跑了。
說著,父親抽出身上的匕首。
不。女兒抱著小白兔說,不能殺它。
父親看看女兒,刀停在半空。
答應我,不要殺它。女兒的眼睛如一對鑽石,亮亮地望著父親。
小白兔像是聽懂了女兒的話,它溫順地用舌頭舔著女兒的手。
女兒抱著小白兔,眼圈濕濕地說,可憐的兔乖乖,你沒有了媽媽,以後,我就是你姐姐。
父親默然半晌,收起了刀。
他走出洞外,向四下望望,然後按按癟癟的肚子,歎了口氣。
晚上,北風呼嘯,雪花飄舞。一股股寒氣從洞外灌進來,刀子般割在父親的臉上。父親睜開眼,見女兒正抱著小白兔睡著,一人一兔都在不停地打著哆嗦,女兒睡夢中含混地喊著,不要殺它,不要。
父親愛憐地摸摸女兒瘦弱的臉,盯著小白兔。
小白兔的感覺很靈敏,它醒了,看著父親。
父親找了一塊布裹住白兔的嘴巴,把它拎到外麵的石頭上,然後抽出刀,閉了眼,說,小兔啊,不是我心狠,為了女兒,我不得不結束你的生命。
說著,父親一刀抹在小白兔的脖子上。
父親迅速地剝下小白兔的皮,然後支起火,一邊烤著兔肉,一邊把皮烘幹。父親把烤熟的兔肉架在女兒身邊,見她蜷縮著身子仍沒有醒來,就把烘好的兔皮披在她的身上,自己躺在一邊。過了一會,父親睡去了。
等父親醒來,天已大亮。父親見女兒不在洞內,就起身走了出來。
父親一抬頭,呆住了,原來,女兒正跪在雪地上,用手一下下地扒著雪,然後把那張兔皮披在兔肉身上,喃喃地說,小白兔,睡吧,睡吧,等雪化後,你會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