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仲南似乎會意,他微傾著身體,將手肘架在膝蓋上,像一個引導患者步入狀態的心理醫生。
“你記不記得十五年前的一場車禍?”
“十五年前?車禍?誰的?”
“你衝出街道救了一個小孩。”
“我救了人啊?”楊陽實在有些不相信,自己明明很弱,怎麼可能救人呢?
可是,當他順著仲南的話回想,強迫著將記憶推向十五年前——九歲的自己時,腦袋突然嗡鳴,他感到眼前一片空白,緊接著回憶鋪天蓋地的襲來,刺激著他每一個細胞、每一寸肌膚。
毫無預兆,眼淚竟自滑下,滴進了飯盒裏。
“想起來了嗎?那個孩子,就是於總。他沒事,但是你被碰傷了額頭,送進了醫院。當時的他正和董事長鬧別扭,剛從授課室裏逃出來。”
“……”
楊陽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回答仲南,那段被自己封印了的記憶現在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他看到痊愈的自己大聲哭喊著:
“媽媽,小哥哥去哪了?我要小哥哥送我出院,媽媽,為什麼小哥哥不來送我?他說了一定會來的,為什麼不來?媽媽,你說啊,小哥哥怎麼了?”
“陽陽,小哥哥回家了,他要學習好多好多的事,他不能來送陽陽,陽陽要乖乖的跟媽媽回去,知道嗎?”
“我不嘛,小哥哥要是不來,我就再也不理他了,我會把小哥哥忘掉,以後如果小哥哥再找我,我就不認識他了,媽媽,你讓小哥哥來,我要見他。”
“陽陽要乖,不能任性。小哥哥讓人送了禮物來,陽陽就乖乖跟媽媽回去好嗎?”
“不要!”
被小手甩開的八音盒掉在地上,動聽的和弦音響起,那首肖邦的《離別》,讓哭鬧的他平靜下來。
……
“小哥哥,竟然是於正浩?”楊陽瞪大了眼,淚腺像是開了閘,瘋似的湧出。
原來早在十五年前他和他就已經相遇,他救了他的命;他給了他一個星期的溫暖,他任性的、擅自的忘掉了他,封存了記憶;可他卻將那段記憶保存了十五年。十五年!
楊陽覺得自己好殘忍,原本是強迫自己去忘掉,沒想到真的忘掉了,更沒想到十五年後的今天“小哥哥”會出現他麵前,而那個人竟然是於正浩,一個商業領袖,一個眾人皆知的全才,一個集團的接班人。
“當初於總離開是因為於家的精英教育不允許他有半點分心,其實他一直沒有忘記你,所以他想把你留下,你對他來說,不僅僅是救命恩人……”
“仲南!”楊陽忽然打斷,昂著被淚洗刷的臉說,“他今晚會來嗎?”
“這個……我不太清楚。”
“沒關係,我等他來,你能幫我去買點菜嗎?我想做一頓飯。”
“可以,你想買什麼?”
“他喜歡吃……的……”
楊陽才發現,對於於正浩,他一無所知,除了九歲時那個溫柔的小哥哥形象,他幾乎是用憎恨的心態在麵對他、拒絕他,想到之前那般狠心的說“我怎麼會知道”,他覺得難過,愧疚,懊惱。如果換作是自己,怎麼會容忍十五年都記得的人說忘了自己?
悔意侵襲而來,再度衝垮了他的淚腺,在仲南麵前,他毫無顧忌的任憑眼淚傾瀉。
仲南微微一笑,站起來身整了整西裝,他說:
“於總,喜歡吃魚。”
說完,他徑直走向大門。
滿意的看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楊陽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等待。
仲南已經離開,302房又顯得無比空蕩,不過這一次,他沒有一絲要逃走的念頭,而是甘願待在這裏,等著他的“小哥哥”出現。
不知道他會不會原諒自己。
從沒這麼渴望於正浩的出現,他幻想著大門被人推開,於正浩那張時常透露怒氣的臉印入眼簾,然後衝他微笑,說:陽陽,我來了。
或者,於正浩捧著一個特大的草莓蛋糕出現,對他說:陽陽,這是你要的蛋糕城堡。
再或,於正浩抱著一本書跳出來,笑著說:陽陽,我給你念安徒生的童話故事。
陽陽……
楊陽望著時針指過十一的時鍾坐在沙發上,淺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