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父母,我想選擇死亡;而父母卻告訴我,愛他們就應該把生命堅持下來。
三天後,在市區那條行人如織的街路旁,父親破衣襤褸地跪在那裏,脖子上掛著一塊牌子,牌子上寫著:“……我的女兒得了一種絕症,她的心髒隨時都可能停止跳動,善良的人們,希望你們能施舍出你們的愛人,幫助我的女兒走過死亡,畢竟她還隻有16歲啊……”我是在聽到鄰居說父親去跪乞後找過去的。
當時,父親的身邊圍著一圈的人,人們看著那牌子,竊竊議論著,有人說是騙子在騙錢,有人就吐痰到父親身上……父親一直垂著頭,一聲不吭。我分開人群,撲到父親身上,抱住父親,淚水又一次掉了下來……
父親在我的哀求中不再去跪乞,他開始拚命地去做一些危險性比較高的工作,他說,那些工作的薪水高,他要積攢給我做心髒移植的手術費用。心髒移植,這似乎是延續我生命健康成長的惟一辦法。但移植心髒就意味著在挽救一個人生命的同時,結束另一個人的生命啊!哪裏會有心髒可供移植。可看著父親堅定的眼神,我不敢說什麼,也許,這是支撐他的希望,就讓他希望下去吧!我能給父親的安慰似乎隻有默默地承受著他的疼愛。
直到有一天,我在整理房間的時候,從父親的衣兜裏發現了一份人身意外傷亡保險單和他寫的一封信。那是一份給有關公證部門的信件,大意是說,他自願將心髒移植給我!一切法律上的問題都和其他人沒有任何關係……
原來,他是在有意接觸高危工作,是在策劃著用自己的死亡換我的生存啊!
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有淚滂沱而落。那天晚上,我和父親聊天到很久,我回憶了自己這些年和病魔拔河的艱難,更多的是我從他和母親身上領略到的溫暖和愛。我告訴父親:“生命不在長短,要看質量,我得到太多太多來自您和媽媽給的愛了,就是現在離開這個世界,我也會很幸福地離開……”
父親無語。星月無語。
一天,我從學校回來,不見父親,就問母親。母親告訴我:“您爸爸去公證處去公證,想要把他的心移植給您,表示他是自願的,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可這是要死人的事情,公證處的工作人員沒有受理,他又去醫院問醫生去了……”
母親說著,掉著淚。我的心就揪扯著疼了起來。我知道,那是因為父親太重的愛擠壓的疼痛。而我能做的,卻隻能是聽任父親。
那天晚上,父親一臉灰暗地回來了。我看得出,一定是醫生也不同意他的想法。
父親不再去谘詢什麼移植的事情,開始垂頭工作了。隻是,依然是那些危險性很高的工作。我渴望生命的延續,但我更渴望父親的鮮活。我的心裏多少有了些安慰。
以為一切都會在自然中繼續下去。
7個月後的一天,我將近40歲的父親在一處建築工地抬玉石板的時候,和他的另一個工友雙雙從5樓墜下。我趕到醫院的時候,父親已經沒有了呼吸。聽送他到醫院的一些工友們講,父親墜下後,雙手捂在胸口前……我知道,我知道,父親在災難和死亡突至的刹那,還惦掛著我,還在保護著他的心髒,因為,那是一顆他渴望移植給我的心髒!
而原因,隻是因為我是他的女兒。
父親的心髒最終沒有能夠移植給我,因為那顆心髒在墜樓後被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