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騰是我的小孫孫。再過3個月他就4歲了。
還是在他剛會走，說話語音不清時。他在冰箱旁邊粘他爸，細語吱吱得像隻仔鼠鳴。看那意思是討什麼吃。我問他要甚，隻聽他爸衝他說：“沒有了，昨天你就吃完了。”他回我話，說他要吃鈣奶哩。之後打開冰箱對他說：“你看看，沒了吧！”他的小手在一個地方摸了一摸，很失望地說：“沒有了。”爾後就轉身，奔他想去的地方了。我很頂真地說了句：是個明理的孩子呀。
兒子另外有住房，我和孫子不常見。但他的成長、進步情況我是時有耳聞的，有的當然是親眼見。如洗澡。洗澡是大人希望孩子幹淨、健康的事，對孩子卻是件要折騰的活。他開始自然是新鮮、緊張、害怕過，之後就說：我不洗澡。可他的母親、奶奶說：不洗澡身上、頭上要有蟲蟲咬你呀！他定住神想了想，說：我洗澡。洗澡前的程序是洗頭，把孩子的腦袋倒仰下，幾乎是個倒栽蔥。然後在頭發上施洗滌液，然後上水上手地揉。據她們說這麼著洗滌液和水不碰臉，可防傷著孩子的眼。道理明擺著是道理，可孩子折腰仰頸好一陣子撐著那滋味你自己試試有多累？但子騰從不再嘮叨，他覺那已是上磨的驢驢必走的道道了。
一次兒媳來電話，說她倒垃圾，子騰把門碰鎖了，她的鑰匙鎖在了家。我帶了她家鑰匙騎車急速往去趕。路上想，這來來回回地耽擱，最少也過了半小時，兩歲個孩子鎖在家，定著急，害怕，哭壞了。到了他們住宿區，兒媳在大門口迎我，我衝了句：你不在門口哄孩子，跑到這裏幹啥吆？徑直奔4樓去，打開門，那個小子騰，端端站在門道裏，硬硬朗朗喊了句：“爺爺！”全無哭過的痕跡。跟著他母親奔回來，說：“他自己做錯了事，我已在門外批評過，他還有什麼臉再哭嗎？”但她還是抱起他，親著他的臉蛋說：“子騰真是個乖孩子。”
之後又知道了，理發時他和師傅配合得很好。生病時和大人討藥吃。打針以至吊滴液，他也不再哭鬧，總是說：我不怕。我勇敢。
他一點一點往大長，口齒伶俐滿腦子問題。但有一點沒有變——他不把自己的喜好強加給大人。如他提出要下樓玩，若因外邊天不好，或是大人無閑暇，對他說外邊冷，或是媽媽（奶奶……）有事哩，他便收了那念頭。有時領他街上玩，他總愛往小商店跑，說：“給我買好吃的吧！”你若拉住他，說：“哪兒的東西很貴呢，是要騙小孩的錢。咱們家有那麼多好吃的，誰要他那東西呢。”他就會乖乖轉回身。
半月前我領他到一位老朋友家玩。朋友的兩個女兒特別喜歡他，幾個人屋裏戶外形影不離地好。臨走時，他愛不釋手地把一個阿姨的精致玩具自行車捏在手，戀戀不舍地不挪步。老朋友說：“就讓孩子拿去玩。”他那位阿姨也就說：“子騰，阿姨送給你。”我覺得那東西太精巧，長不過一拃（5寸）的車身，一應正配件皆齊全，金屬車架膠帶輪，車身一色鍍銅粉。可稱是件工藝品，不是小兒的玩戲物。便從他手裏拿過來，對他說：“這是人家阿姨的車，咱玩一玩要還給阿姨啦。”他竟點點頭，硬硬朗朗地說：“還給阿姨吧！”老朋友說：“子騰真是個懂事的娃。”我心裏很感激他，因為他給我的已不僅僅是一份麵子了。
《當代青年》2000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