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初五日,是張家灣氵裏江寺娘娘廟大會,武七太爺在那裏請客逛廟,方才那二人叫武興、武壽,是兩個家人。那武七太爺是仗義疏財的英雄,今年廟上很熱鬧,二位老爺何不逛逛去?”彭公說:“我們正要去逛廟。”還了茶錢,與興兒上驢,順著大路,來到通州下驢,給了腳錢,找飯鋪吃了飯,主仆二人順路出南門,興兒扛著行李,彭公跟著。過了張家灣,來至氵裏江寺村口一瞧:趕廟的買賣不少,鑼鼓喧天,各樣玩藝也有,跑馬戲的,也有變戲法的,也有唱大書的,醫卜星相、三教九流之人,各樣生意,圍繞的人甚多。正往前走,見路南有一個茶館,是席搭的,棚內有六七張八仙桌兒,坐著吃茶的人有二十多位,俱是逛廟瞧會之人,老少不等。彭公口渴,進了茶館兒落座,要了一壺茶。主仆二人歇著吃茶,聽那邊一位喝茶的人說:“今天戲可好,就是不能聽,人太多。”又有一位老翁:“這氵裏江寺可是千百年的香火,就是今年要鬧出亂子來。”內有位少年人說:“武家疃武七太爺在這裏逛廟,還同好些朋友,那武七韃子雖說是好人,就是手下人亂的厲害,還有夏店的左白臉左莊頭,他是裕王府的皇糧莊頭,今日帶著好些人在北邊跑馬。他有個遠族的侄兒左奎,外號人稱左青龍,帶著些匪人鬧的更凶,竟搶人家少婦長女。如今咱們這個廟會有三個縣的人,有香河縣的、通州的。”那位老翁聽罷,說:“三河縣的老爺,是被左青龍給壞的嗎?”老丈說:“賢弟少說這些是非,常言說得好,‘無益言語休開口,不關己事少當頭。自求各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廟上人是多的,你想我這話是不是?”彭公主仆二人正聽到得意之時,那少年人被老丈說了兩句,就不說了。彭公給了茶錢,主仆二人出了茶館。對麵來了一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圓,身穿一件白紗長衫,內襯藍夏布汗褂褲,藍綢子中衣,白襪青雲頭鞋,手拿一把翎扇,濃眉闊目,兩目有神,四方口,麵帶凶惡之相。跟隨有二十多人,都是凶眉惡眼,怪肉橫生,身穿紫花布褲褂,青布薄底快靴,不像安善良民,隨那少年人進廟。彭公主仆二人隨在背後,見對麵來了一個青春少婦,約二十餘歲,身長六尺,光梳油頭,戴幾枝赤金簪環,斜插一枝海棠花,耳墜金環,麵如桃花,柳眉杏眼,皓齒朱唇。身穿一件雪青宮紗的褂兒,上麵鑲著各樣的條子,淡青紗的襯衣,粉紅色的中衣。金蓮瘦小,穿著南紅緞子花鞋,上繡著蝴蝶兒,挑梁四季花。手拉著一個八九歲小孩子,梳著歪辮兒,圓臉膛,身穿寶藍縐褂青中衣,足穿青緞子薄底鞋子,手拿著小團扇,笑嘻嘻的跟著那婦人,走動透些風流,真正是:淡淡梨花麵,輕輕楊柳腰。朱唇一點貌兒嬌,果然風流俊俏。
那一夥人見婦人長得這樣風流,你擁我擠往前湊。那婦人說:“別擠啦,撞著人。”那穿白紗長衫的少年人,帶一群惡棍,故意向前擁擠那婦人。彭公主仆二人看著心想:“婦人也不學道理,這樣打扮,就是少教訓。也無怪男子跟隨,被這一夥人擠在一處,成什麼樣子。”那一夥內有一人,姓張名宏,外號人稱探花郎小蝴蝶,乃是三河縣夏店左青龍左奎的管家,帶著手下人來逛廟。同他來的有一個胎裏壞胡鐵釘,瞧見婦人長得俊俏出奇,他們就倚仗主人之勢,橫行霸道,欺壓良善,搶擄婦女,奸淫邪道,無所不為。一見這個婦人,他們大家過去一擠。那婦人說:“你們別擠!”說話嬌聲嫩語,令人可愛。胎裏壞胡黑狗說:“合字調瓢兒昭路把哈,果衫頭盤兒尖尺寸,念孫衫架著入神,湊字訓訓,萬架著急付流扯活。”那探花郎小蝴蝶張宏一聽,說:“訓訓垞岔窯在那。”彭公主仆二人一聽這夥人所說之話,一概不懂。這乃是江湖中黑話:“合字”是他們一夥之人,“調瓢兒昭路把哈”是回頭瞧瞧,“盤兒尖尺寸”
是說這婦人長得好、年紀小,“念孫衫架著”是沒有男人跟著,“訓訓垞岔窯”是問他家在哪裏住。張宏聽那婦人說擠她,就說:“怕擠,在家內別上廟來,這裏人是多的,又如何能不擠哪!”彭公一聽,在後麵說:“人也要自尊自貴,誰家沒有少婦長女,作事要存天理,出言要順人心。”張宏一聽,說:“那婦人是你什麼人?”彭公說:“我並不認識此人,我勸你不要擠。”
張宏一聽,說:“放狗屁!張大爺不用你說,來人給我把他捆上,帶回莊中發落!”嚇得興兒戰戰兢兢。一夥惡棍上前,不知彭公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