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暢和小築(一)(1 / 2)

“好有意思的說法,兩支簪子就比一支簪子金貴麼?這位姐姐可知道,有一種小獸名叫刺蝟,全身長滿了硬刺,”高照容握著一把紈扇,步子嫋嫋婷婷地走過來,“照姐姐這麼說,刺蝟豈不是這世上最金尊玉貴的東西,難怪披著仙人衣呢!”說完,她用扇麵遮住口鼻,依舊笑個不停。

這話說得十分刻薄,譏諷鄭家小姐像刺蝟一樣愛惹是生非,可高照容本就生得柔弱嬌美,說話時又帶著調笑的意味,叫人有滿腹脾氣也不好發作。

鄭家小姐怒瞪了她一眼,回身喝罵自己的婢女:“沒用的東西,叫你整理東西都整不好!”

高照容走到馮妙身邊,含著絲笑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幾眼,這才握住她的手:“你的舞跳得可真好,我還從來沒見過有人能舞動九尺的水袖。日後你我長在宮中,等得閑了,你教教我好不好?”她語氣一派天真爛漫,好像真心真意地仰慕豔羨一般。

馮妙隻能客氣答話:“一舞飛天,才真正讓人忘俗,我不過是跳著玩兒罷了。日後同在宮中便是姐妹了,該你多教教我才是。”她這時才看清高照容的裝束,妝麵素淨,一頭烏絲隻鬆鬆地綰了個墮馬髻,用一段桃色的纓絡跟頭發束在一起,其餘什麼飾物都沒有。

“姐姐誤會了,”高照容靠得更近,幾乎挽住馮妙的胳膊,像是熟識許久的閨中姐妹一樣,“我並不是入宮待選的,我原本已經在佛前發願,要祈福十年直到達成心中所願。是太妃娘娘聽說了,便叫我進宮來住些日子,順便替她誦讀佛經,又說好多姐妹都會來暢和園,便讓我也來這裏,長長見識。”

馮妙不動聲色地聽著,半點也不相信她說的話,她留神觀察著高照容的語氣神態,卻隻覺得她嬌憨可人,瞧不出絲毫破綻。

“皇上聽說我要進宮陪伴太妃娘娘,特意在暢和小築裏,給我單獨辟了一間居室,等姐姐得閑,去我那裏坐坐,”高照容搖著紈扇湊近馮妙耳側,“我最喜歡幫人勾眉描妝,到時候幫姐姐好好潤色一下,一定讓姐姐獨占皇上的心。”說完,她又是一陣飄搖蕩漾的輕笑。

在這裏耽擱久了,終究不像樣子,馮妙牽著高照容的手,一路走著到了湖心小島。姚福全早已經提前到了,等候在那裏,見兩人過來,立刻乖覺地上前問安:“高小姐,皇上特意囑咐了,您的住處要僻靜,老奴已經把這裏供佛的怡然堂打掃幹淨,這就叫人帶小姐過去。”

他轉頭又對馮妙說:“馮娘子勿怪,老奴領著旨意為娘子安排住處時,這裏的六間正殿都已經安排妥當了,隻能請娘子委屈一下,暫時住在西麵一處偏殿裏。其實那裏的風景是極好的,隻是靠近水麵,夜裏冷些。”

馮妙聽見他言語得當、進退有度,便知道他是宮裏有資曆的公公,有心拉攏他,笑著說:“多謝公公費心,聽說其他待選的小姐,要兩人同住一殿。這麼看來,偏殿也有偏殿的好處呢。”

正說著話,南麵毓秀殿門前,忽然起了一陣嘈雜,隔得太遠聽不大清楚。馮妙便問姚福全:“住那間殿裏的是哪家的小姐?”姚福全躬身回答:“東殿是滎陽鄭氏的嫡出小姐鄭映芙,西殿是著作佐郎袁大人家的小姐袁纓月。”

馮妙微微皺眉,不知道是誰做了這樣的安排。著作佐郎隻是七品官員,負責編纂國史,在世家子弟眼中算不得尊貴。這位袁小姐的出身,夾雜在眾多名門閨秀中間,實在平平,偏偏又跟最自矜身份的鄭氏同住一殿。

好奇心起,馮妙便往毓秀殿方向走去。高照容在身後拉了她一把:“姐姐何必管不相幹的閑事?”

“不是閑事也說不定,”馮妙蓮步輕移,“鄭家小姐一來就這樣張揚跋扈,也不知道是如何入選的。”

毓秀殿前,鄭映芙正柳眉倒豎,對著一個身穿湖水藍色對襟襦裙的女子說話:“我偏不準你的東西放進來,從小到大,我可從來沒有跟人同住一殿過,我帶來的東西又多,你自取別處想辦法去。”

那女子衣裝樸素,與頭上的對插金簪很不相配,雙眼泛紅,幾乎快要哭出來:“領我進來的掌事公公已經走了,這住處都是安排好的,怎麼能說換就換呢?”

馮妙悄悄瞥一眼姚福全,見他在一邊不急不躁地等著,不由得心下感慨。負責引領袁纓月進宮的掌事太監,多半是看她既沒下人跟從,也沒什麼像樣的東西,便不肯盡心盡力地幫她,帶到毓秀殿門口,人便走了。

鄭映芙掐著腰,叫自己帶來的侍女把東西一樣一樣搬進去,卻擋著門口不讓袁纓月進去。袁纓月楚楚可憐地站著,也不敢硬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