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湊巧,我的名字裏也有一個玉字。”羅冰玉好像渾然看不出別人的臉色,仍舊絮絮地說話。
“水牛是牛,蝸牛也是牛麼?”李弄玉這次倒是多說了幾個字。她出身書香名門,名字取自“蕭史乘龍、弄玉吹簫”的典故,自然不是羅冰玉能比的。其他的小姐聽出她話中譏諷,都用帕子捂著嘴偷笑。王琬笑得尤其大聲,故意叫羅冰玉聽見。
長安殿原本就是給太子準備的宮室,雕梁畫棟,極盡精美繁複。拓拔宏小時被太皇太後帶進奉儀殿撫養,並沒有在這裏居住過。
林琅斜躺在美人榻上,身上蓋了一條薄紗小被,腰身之間還看不出什麼變化,可是原來那張過度消瘦的臉,此刻卻略顯豐腴了一點。
見了正二品貞淑媛,來的人都蓋行大禮。林琅在美人榻上起身,一抬手先拉住了馮妙的胳膊:“自家姐妹,快別這樣客氣,隻管隨意就是。”
那些人原本也並不真心服她,見她客氣,便順勢收回了動作。
狹小的偏殿幾乎快要站不下,可這麼多人裏頭,恐怕隻有馮妙一個人,是真心來看望林琅的。比起桃林裏要尋短見的那個林琅,眼前的人麵容依舊,可渾身上下卻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馮妙不由得暗想,難怪文瀾姑姑所說的小姐,寧願舍了性命,也要為心愛的人誕育子女。
林琅本就話不多,孕中又格外容易疲累,沒多久便顯出困意。馮妙看看那些不知趣的訪客,李弄玉固然是事不關己、隨遇而安,其他人卻絲毫沒有要告辭的自覺。
馮妙正要起身提議離去,偏殿門口的薄紗小簾一掀,一道人影直走進來,龍紋衣擺霎時點亮了眾人的眼。原來這些人早就打聽好了,拓拔宏會在這時候來看林琅,才不約而同地來了。
拓拔宏徑直走到美人榻邊坐下,握住林琅的手問:“今天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林琅微笑著點頭,抬手拂去他肩上沾染的柳絮,動作親密而又自然。醫女送上藥來,拓拔宏便親手接了用銀勺一口口喂給林琅。
如此琴瑟和諧的兩人,落在那些從未得過帝王眷顧的人眼裏,分外刺目。
羅冰玉絞著帕子上前:“我自己逢了幾件小孩子的衣服,姐姐不要嫌棄。”她捧出幾件顏色鮮亮的肚兜,圖案上抱著鯉魚的娃娃玉雪可愛。
“哎?這上麵怎麼有灰,羅姐姐也太不小心了吧。”王琬側身看了一眼,指著肚兜上薄薄的一層粉末問。
“給林姐姐的東西,哪敢不小心?”羅冰玉低頭輕輕一吹,“恐怕是剛才補粉時掉落的,吹掉就好了。”
白色粉末簌簌落下,有一些飛在林琅麵前。醫女聞到那粉末的氣味,臉色忽然變了,忙忙地拿微濕的絹子來給林琅擋住口鼻。所幸擋得及時,林琅隻是撫著胸口,連連咳嗽。
拓拔宏皺眉,醫女立刻小心回稟:“這粉裏摻了夾竹桃粉末,對普通人無害,卻容易導致有孕的人滑胎早產。”
羅冰玉聽了這話,立刻慌張跪下,指著李弄玉說道:“不關我的事,那粉、那粉是她的。”
李弄玉也走出來跪下,臉上卻毫無懼色,神情依舊清冷:“我的粉裏,沒有夾竹桃粉。”她進退得宜,仿佛是在金殿明堂之上麵見君王一般,從身上拿出那個烏木小盒,遞給醫女。
醫女仔細查驗片刻才說:“表麵這一層夾竹桃粉,是後加上去的,沒有跟原來的粉壓在一起。”醫女攤開手掌,烏木盒內,細密緊致的粉塊上方,浮著一層鬆鬆的粉末。
“這不是我放的。”李弄玉冷冷淡淡地一句話否認。
“空口無憑,如何能證明不是你放的呢?”王琬十分適時地說了一句。
李弄玉微微抬頭反問:“我自己的東西,我會不清楚麼?”
馮妙微微搖頭,李弄玉並不是不知道,這樣的話毫無辯白力。她隻是不屑於為自己辯解,就像她也不屑於撒謊一樣。
“我們自然相信你,可你得想辦法讓皇上和林姐姐相信呀。”王琬的語氣小心翼翼,話語卻暗藏機鋒,明裏好像處處在為她著想,暗裏卻讓她的處境更加不利。
李弄玉直直跪著,一句話也不說。馮妙從她身上,似乎依稀看見了從前的自己,固執地相信自己是對的。
馮妙走上前,跪在李弄玉身側:“吾皇聖明,這夾竹桃粉,必定是另外有人放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