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五彩鳳尾(一)(1 / 2)

王玄之一邊凝神思索,一邊慢慢研磨一塊墨錠,鋪開素白紙張,正要寫一封回信。筆尖兒上的墨汁“啪”一聲落在紙上,越染越大,他又把筆緩緩放下,口中喃喃地說:“魏主自然是人中龍鳳,可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走出那一步呢……”

他多少明白些父親的顧慮,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關係著琅琊王氏的聲譽。背棄故國的事,一旦做了,就像白紙染上墨汁,再也無法去除了。

四人沿著後山小路走下去,剛好又回到山門之前。拓跋瑤一路走,一路隨手拉扯垂地的楊柳枝:“那幾道莫名其妙的菜,究竟是什麼意思?”

拓跋宏伸手在她頭上一敲:“不可說。”她又轉向馮誕,一副討好的笑寫在臉上,不料馮誕看看拓跋宏,也學著他的樣子搖頭:“不可說。”

拓跋瑤向他們揮揮拳頭:“欺負我不懂是不是?哼,自然有人懂。”她轉向馮妙:“好嫂嫂,你告訴我吧。”馮妙豎起一根手指在眼前:“不可說,一說便破了。”

三人相視,都清楚對方已經明白了菜裏的含義,隻有拓跋瑤一臉不高興。拓跋宏抬頭看見山寺巍峨肅立,指著寺院簷角說:“難得來一次,不如你在佛像前許願吧,求神佛讓你變聰明一點。”

拓跋瑤從小被他調侃慣了,也不在意,歡歡喜喜地拉著馮妙,在寶相莊嚴的佛像前跪倒:“要聰明做什麼用?如果神佛有知,就讓我嫁個如意好郎君吧,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還要一心一意待我。”說完,草草拜了三下。

馮妙悄悄瞥一眼馮誕,拓跋瑤在他麵前,毫無羞澀扭捏,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說,要嫁個好郎君,看樣子她對馮誕無意,不知道這樁婚事還做得成做不成。她也走到佛像前方,謙卑虔誠地跪下去,額頭觸地拜了三次,又默默合眼許了願望,這才起身。

“好嫂嫂,你許了那麼久,求了些什麼?”拓跋瑤湊到她跟前,擠眉弄眼地問。

馮妙笑著在她唇上一點:“這個也不可說,說了就不靈了。”抬眼看見拓跋宏正定定地看過來,垂下眼簾小聲說:“到實現那天,自然就可以說了。”

回到華音殿已是傍晚,馮妙打散頭發,躺在床榻上。艾草混合鬆香的氣味,像是躺在如茵的草地上一般。全身都異常疲憊,一時半刻卻睡不著。那幾道菜的含義,讓她暗自心驚。

菱角代表守舊的鮮卑貴族,雖然強硬,但隻有給他們好處,再軟硬兼施,總有一日能改變他們的性子。青瓜代表太皇太後,她年事已高,可年輕的帝王卻還有大把的時間。糯米團子代表中原沃土,既要征服,也要了解,卻心急不得。至於那碗粗糙的米飯,自然就代表柔然各部,不去理會就是了。

這麼看來,隱居雲泉寺的公子,不但頗有些才情,對治國安民,也別有一番見解。王玄之……馮妙記起他在牆壁上揮筆寫成的三個字,越是筆畫簡單的字,就越難寫得風流飄逸。可那牆壁上的三個字,宛如飛龍騰雲一般,幾乎要破壁而出。

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甘心隱居在寺院裏……

馮妙晉封正三品婕妤的金冊,直到八月間才正式頒下來。忍冬滿麵歡喜,把金冊用紅綢裹了,替她仔細收好。馮妙卻並不在意這些物件,隻管由著她去。

中秋節時,尚儀局原本還要按舊例在宮中設宴,太皇太後卻以節儉為由,免了闔宮大宴,隻召集新進宮的妃嬪和待選女子,在奉儀殿小宴。馮妙自從晉封過後,還未曾侍寢,因此也一直沒有來向太皇太後問安。她特意在小宴當天鄭重梳洗穿戴,提早到奉儀殿向太皇太後問安。

九轉雀尾垂絲簪,配杏黃色流雲飛仙裙,莊重卻又帶著少女之氣,麵見太皇太後,是最合適的。

馮妙進入奉儀殿時,崔姑姑正帶著宮女在院子裏擺下各色瓜果。她叫小宮女通報一聲,自己站在正殿門口等。

小宮女剛走,斜向裏冷不防躥出一隻碩大的黑影,“喵”一聲直往她身上撲來。馮妙下意識地側身躲避,那黑影竟然一跳老高,躍過她的肩頭,尖利的指爪勾著她的頭發,扯得生生發疼。

“勝雪!過來!”右手邊穿花回廊下,傳來一聲輕叱。那貓兒聽見主人呼喊,搖頭晃尾地“喵喵”叫了兩聲,甩著粗大的尾巴走過去。

這名字好熟悉,馮妙轉頭看去,果然看見馮清正站在穿花回廊下,等那貓兒走近,便一把抱起。因為這隻貓,品兒平白丟了性命,連馮妙自己也無端受辱,她心裏對這貓有些芥蒂,不願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