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蟹語生波(一)(2 / 2)

馮妙向前走了兩步,人已經靠近水邊,卻依舊好像茫然不自知,仍舊向前邁去。腳下忽然一滑,整個人就要往水裏跌去。拓跋宏從竹林後大踏步出來,搶到她身邊,張開雙臂把她緊緊抱住,口中低低地喚了一聲:“妙兒!”

竹林間細碎的風一吹,帶起水麵上沁骨的涼意。馮妙伸出細弱的胳膊,環住他的脖頸,整個人伏著縮在他胸前:“你是我的月亮,你來了……”向水中滑去時,她已經悄悄把那顆青梅咬在嘴裏,用來除去口中的蟹肉腥味。酸澀中帶著微甜的氣息,隨著綿綿的話語流淌。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拓跋宏親吻著她的額發,心頭因為她一句話語湧起無限情愫,從沒有過的患得患失,將他從頭到腳擊打得粉碎。隻有他聽得懂,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珍貴卻遙不可及的美夢。

“妙兒,是朕冷落了你……”拓跋宏抱她到竹席上,脫去她被水打濕的鞋子,把她柔軟如玉兔的腳,握在手心裏,“要是你能乖一點,不跟朕鬧脾氣,朕怎麼舍得……”

竹林另一側,有綽約的環佩叮當聲傳來,看見皇帝起身離席,心思各異的妃嬪們,便也找了借口跟出來,想在喧鬧的宴席之外,製造一點偶遇。可沒想到,她們看見的是這樣一幕。

馮清的一張俏臉,幾乎漲成了紫色。拓跋宏也會對她軟語溫存,可卻總是一個皇帝對妃子的關懷,從來不會是眼前的模樣。

拓跋宏微微皺眉,突然變得擁擠的竹林,讓他心中不快。他用袖子籠住馮妙的腳,把她打橫抱起,並不返回聽心水榭,而是直接往華音殿方向走去。在所有人錯愕的目光中,馮妙把臉埋藏在他胸前,嬌羞無力地低語:“皇上,這樣不好……”

“別說話,這樣很好。”拓跋宏抱住她穿過竹林,目光在其他人身上不做絲毫停留。

龍涎香味混合進華音殿草木芬芳的氣息裏,拓跋宏把她抱放在床榻上,蹲下身體摸著她冰涼的腳尖:“宮中就有佛堂,何必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馮妙抱著肩側頭,微微蜷起腳掌:“那怎麼能一樣啊?宮中的佛堂,有別人的氣息,我想去一個幹幹淨淨的地方,那裏隻會有我替你供奉佛前的檀香……”

拓跋宏的身子沉沉地壓下來,讓她不由自主向後仰麵倒去:“朕永遠記得你今天的心意……”

忍冬早已熄滅了外殿的燭火,悄悄退出殿外。就在拓跋宏的唇,將將要碰觸到馮妙的鎖骨時,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皇上,”劉全的聲音帶著些許焦急,“長安殿有人傳信來,皇長子殿下突然抽搐、昏厥,禦醫正在診治,病情危急不敢隱瞞,先叫老奴來向皇上稟告一聲。”

拓跋宏的動作陡然定住,完全不見一個父親應有的關心急切,反而像在思索軍國大事一般沉寂。馮妙趕忙起身,摸索著點亮了燭台上的宮蠟。

“你先睡吧,朕去看看就好。”拓跋宏按住她的身子。

馮妙理好自己的鬢發,又幫他理平衣襟,低聲說道:“這怎麼行,皇長子生病,太皇太後、太妃娘娘、還有宮中掌管事務的幾位姐妹,都會過去的。大家都知道皇上是從華音殿趕過去的,要是嬪妾不去,別人豈不是要指責嬪妾不把皇長子放在眼裏?”

她揚聲叫忍冬進來,命她準備夜裏照路用的防風宮燈,轉頭對拓跋宏說:“來不及預備肩輦了,嬪妾陪皇上走過去吧。”

長安殿內燈火通明,小爐上懸著的藥鼎裏,正咕咕地冒著熱氣,濃重的草藥氣味彌漫開來。雕金盤龍床榻邊的牆壁上,用大塊白玉雕刻著四蹄騰空的馬鹿。鮮卑先祖起源自大鮮卑山,將體魄雄健的馬鹿視作圖騰。在這座原本就是為太子修建的寢宮裏,這種神獸圖樣,也被用來安邪鎮祟。

醫正韓蛩鳴正在床榻邊,親手用沾了藥汁的棉紗,擦拭皇長子的身體。他在替高照容診治時見過馮妙,此刻隻簡單地道了一聲“皇上、婕妤娘娘安好”,並不起身,手上的動作也沒有絲毫停頓,可見皇長子的病情十分凶險。

畢竟是曾經在華音殿親手帶過幾天的孩子,馮妙此刻臉上的擔憂,並非偽裝。她走到床榻邊,想看一眼拓跋恂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