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間隙裏,袁纓月走上前來,淚光盈盈地握住馮妙的手:“姐姐……果真是那雙新做的鞋子,被人拿去冒用了麼?我……我原本是想在姐姐麵前盡點心意,沒想到給姐姐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
馮妙向她淺淺淡淡地笑一下:“我知道,要是有人別有用心,怎麼躲都躲不過去,妹妹不要自責。”袁纓月的眼淚和話語,她並不完全相信,隻是她一向與袁纓月交好,眼下又沒有切實的真憑實據,總不好平白攀扯到袁纓月身上。
張右去了不久,就匆匆返回,手中卻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拿回來。他的品級在崔姑姑之下,十分客氣地向崔姑姑回話:“織染坊的人說,那雙鞋子,昨天一大早就已經染好了,叫人送到華音殿去了。隻不過送去的時候,馮娘娘剛好出去了,就交給了門口當值的小太監。”
馮妙為了養著嗓子,每天都隻在清早出門散步,可以避開正午時的燥熱,氣息也濕潤幹淨些。
“我並沒接到織染坊送來的鞋子,”馮妙對張右說,“麻煩公公再跑一趟,把華音殿門口當值的小順子叫來,問個清楚。”
張右自然不能拒絕,帶了人匆匆趕過去。小順子被張右帶來時,手裏捧著一個錦盒,雙膝下跪遞到馮妙麵前:“娘娘,昨天清早的確有人送了這個來,說是給娘娘新做的繡鞋,連著一雙比照尺寸的舊鞋,都在裏麵。後來換班的時候,忍冬姐姐叫我去打掃小廚房,我就把這事給忘了……”
掀開蓋子,錦盒裏用一塊薄柳木隔開,分成兩半,各裝著一雙鞋子。其中一格裏是袁纓月做好的嶄新繡鞋,另外一個是上次拿走的舊鞋子,已經清洗幹淨,放在裏麵。錦盒裏還撒了些香粉,一打開便聞得到。
張右向馮妙道一聲“娘娘恕罪”,上前提起那雙新鞋子,平底上沾染了一些汙泥。他細細看了半晌,轉身對崔姑姑說:“這鞋子的尺寸、鞋底的紋樣,的確跟廣渠殿宮牆下那一排鞋印,一模一樣。”
崔姑姑麵上露出幾分無奈,對馮妙說:“畢竟這是娘娘的鞋子,又是在娘娘宮裏找出來的,並沒有流落在外麵,還要委屈娘娘,這幾天暫且留在華音殿,不要出去。奴婢會向太皇太後稟明一切,請她老人家定奪。”
馮妙點頭答應:“有勞姑姑轉達,我自然相信太皇太後的聖裁。”
回到華音殿時,門口已經多了一排侍衛,那是專門看守禁足妃嬪的。忍冬憤憤不平地說:“娘娘昨晚整夜都沒有外出,分明是有人拿了娘娘的鞋子去,故意留下那排印記,娘娘怎麼也不為自己辯白幾句?”
馮妙輕輕搖頭,如此明顯的事,太皇太後不可能看不出來。隻不過形勢逼人,如果當時不對她禁足,恐怕別人會私下議論,太皇太後偏袒自己的侄女,有意讓高氏血脈的孩子,不能生出來。
更何況,鞋子先送去了織染坊,然後送來華音殿門房。織染坊裏的人,都是予星小心挑選過的,還算可靠。此時若是大張旗鼓地去查,反倒平白讓那些人冷了心,倒不如順其自然,把織染坊也當做自己人看,一來二去,她對織染坊的掌控,就更牢固了。
禁足令下了兩、三日,也不見太皇太後有什麼旨意。華音殿中一應的飲食用度,都由看守的侍衛傳遞進來,連忍冬也不能出去,不知道外麵的風聲。
到第三天,之前從知學裏拿回來的兩卷周禮,都已經看完了。馮妙百無聊賴下,又翻出從前看過的史記來看。隨手一翻,剛好就翻到了俠客列傳這一節。這一段的書頁,明顯比其他地方汙損些,顯然是平常翻看得更多。
馮妙看著書上的蟲蟻似的字跡,漸漸有些神思飄渺。小時候被關在王府小院裏,不能外出,她就隻能讀書取樂。每每讀到俠客列傳,她就格外羨慕那些快意恩仇的遊俠。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這該是何等快意的人生?
可惜她自己頭頂上的天空,永遠隻有院牆圍起來的那麼大。就算果真放她到外麵去,她一個弱質女流,也做不成什麼俠客。依稀間恍然想起,她曾經稱讚過一個人,有俠客的風度。那些句子,現在想起來,也還就在嘴邊,一個字都沒有忘過。
夜幕深沉,她被綁住雙手吊在樹上,麵前是凶神惡煞的老太監。心慌意亂間,有人翻過院牆,帶她離開。伏在他背上,跟著他一起躍過那些平日高不可攀的宮牆,好像肋下果真生出一雙翅膀一樣,在夜空裏自由地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