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世事翻覆(一)(1 / 2)

守門小吏哆嗦著磕頭謝恩,能留下一條性命,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滾——”拓跋宏隨手拿起白玉鎮紙,劈手向下砸去。他很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能讓他失控的人和事並不多,撫著手背上暴跳的青筋,他冷笑著低語:“王玄之,你可真有本事!”

琅琊王氏是百年望族,無論誰做皇帝,整個江東實際上都是王、謝的天下。王玄之一旦離開大魏國境,便會如蛟龍入海,隱匿得無影無蹤。不能得他為自己所用,也就罷了。偏偏王玄之目力敏銳、記憶力也驚人,要是他有意留心大魏的城防、糧道,再別有用心地透露給南朝皇帝,這一場拉攏,豈不是成了引狼入室?

“來人,傳旨給廣陽王,”拓跋宏略一沉吟,便對著內監發話,“命他無論如何在國境內截住王玄之,隻要留他一口氣在,哪怕盲了、聾了、斷手斷腳,也要把人帶回來。”

馮妙聽得心驚膽寒,王玄之這次,的確是觸了拓跋宏的逆鱗。她想不出,究竟有什麼事,值得王玄之這樣匆忙離去。拓跋宏一向待他不薄,要是他能說明去向和歸期,想必拓跋宏也是必定會允許的。

她隻能在心裏想想,一句話也不能說,這時她說的任何一個字,都可能火上澆油。可她沉重、急促的呼吸聲,還是泄露了她此時的緊張擔憂。

拓跋宏忽然探起上身,扯住馮妙的手腕,把她帶到身前。“你……”剛說了一個字,便看見她驚慌失措地用雙手護住隆起的肚子,曾經如空潭映月一般美好的雙眼,此刻被懼怕深深籠罩。

她怕她原該一生倚賴的丈夫,怕到時刻都在戒備。拓跋宏鬆開手,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麼滋味,叫如意姑姑送她回去,好好休息。

他剛才不過是想問一句:“你猜猜朕能不能捉回王玄之?”

廣陽王派出六路人馬,在重要的驛站、水道、城池都設了卡哨。他親眼見過王玄之,也知道他擅長偽裝,親手畫了肖像分發下去。

可王玄之的機敏,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六路訓練有素的士兵,被王玄之一人、一小僮、一匹識途老馬戲耍得團團轉。

先是有人看見他跟著商隊一路南下,可沿途追過去,商隊漸漸一分成二、二分成四,分散得越來越多,卻不見了王玄之的身影。接著有人看見他帶著小僮乘船順流而下,便也顧了船去追,江麵上霧大,追了足足五天才到近前,卻發現船頭上不過是一個栩栩如生的草人。

廣陽王大怒,命人封鎖大魏麵南一側的國境,出入一概嚴加盤查。不料王玄之卻在這裏舊事重來,大搖大擺地對搜查的士兵說:“我認得這畫像上的人,你們給我五百兩黃金做賞錢,我就告訴你們他在哪裏。”士兵早已經焦頭爛額,隻當他是信口開河的騙子,罵了一頓攆出城去。等他們回過味來,王玄之已經過了壽陽,進入大齊國土了。

消息傳回平城,拓跋宏對著奏報,冷笑出聲:“果然是朕看中的人才,要是真被廣陽王給抓住了,倒也沒那麼讓朕掛心了。”

說歸說,要到大齊境內抓人,畢竟沒那麼容易。拓跋宏隻能叫廣陽王先撤了人馬回來,日後再慢慢想辦法。

馮清禁足,馮妙有孕,高照容向來不理事,鄭柔嘉剛沒了孩子正在傷心,袁纓月又在太皇太後麵前失了顏麵,崔岸芷老實,盧清然是個掌不了事的,宮中一時沒人出頭,協理六宮的職權便落在了王琬身上。

王琬原本也是太原王氏嫡出的小姐,在家時也曾經幫襯著母親當家主事,管起六宮事務來,倒也還算井井有條。許是看著宮中連番變故,太皇太後和皇上都各有心事,王琬提議在六月六這天,在扶搖閣設宴歡聚。六月六原本不是什麼正經節日,但天氣和暖,又沒真正熱起來,恰恰是開宴的好時節。

扶搖閣許久沒有人用過,光是打掃布置,就花了整整三天時間。王琬叫人撤去了扶搖閣內的金龍圓桌,改設金絲楠木小案。又在小案之間放上盆栽,把蠟燭用絲帶懸在盆栽的枝葉上,讓整個扶搖閣直如蓬萊仙境一般。

王琬難得有這樣一個表現的機會,所用盆栽、蠟燭,倒有不少是自己貼補了銀子采買來的。瞧著新鮮有趣,太皇太後倒也比平常興致好些。

兩位皇子照例坐在拓跋宏左右兩側,皇長子已經能像個小大人兒似的自己坐著,二皇子卻還要乳母抱著。高照容一向對孩子很隨意,叫乳娘鋪了張長絨毯在地上,由著拓跋恪來回爬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