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方山靈泉(二)(1 / 2)

馮誕不知道拓跋宏做了什麼打算,可時間緊迫,他來不及多問,拿起書信用蠟油封住信口,起身到殿外去安排。昌黎王府帶了不少隨從來靈泉行宮,要隨便找一個人去跑腿並不難。

拓跋宏忽然想起件事來,問道:“上次你說起的那種香料,太皇太後已經用了麼?”

“皇上是說美人夜來麼,”馮誕露出一絲隱秘而惆悵的笑來,“已經給太皇太後送去了,隻是還沒有那麼快見效,要再等上些日子。”

拓跋宏輕輕點頭:“你說過這香料裏加了夜來香的花粉,會讓人胸悶無力、昏昏欲睡。朕隻要太皇太後不再幹預朝政就夠了,畢竟她養育教導過朕。”

馮誕低頭沉默了片刻,再抬起頭時,儼然又恢複成了那副聲色犬馬、浪蕩不羈的樣子:“皇上要做聖明天子,這些微末小事,就交給我去做吧。吃喝玩樂、焚香聽曲,要是我自認第二,平城內就沒有人敢認第一了。”

拓跋宏又隨口問他,準備何時籌辦與樂安公主的婚事,馮誕有些心不在焉,連聘禮究竟備了幾樣都記不大清,推說昌黎王府會有專門的管事安排,他自己躲個清閑。

說到一半,拓跋宏忽然又想起那種叫美人夜來的香膏,總覺得哪裏不妥,沉吟著問:“要是太皇太後經常燃這種香料,香味多少總會殘留在室內。你這段時間經常去陪太皇太後說話,豈不是也會吸入香膏?”

馮誕眼中有流螢似的光亮一閃而過,很快化成一抹落寞:“美人夜來用新鮮花葉做成,要用快馬運送,三內用完。殘留的香味,效果已經不大明顯了。”

“要是臣當真因為吸了美人夜來而不能再做事,”他眯著眼睛,促狹地笑,“那皇上就當真賞臣幾個美人,讓臣醉生夢死,俸祿可一點都不能少。”

兩人閑閑地聊到子時將過,內監劉全腳步匆匆地進來,附在拓跋宏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拓跋宏凝神聽著,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朗朗地笑著對馮誕說:“北地使節居住的頤春園裏,抓住了一名竊賊,湊巧柔然、高車、吐穀渾的首領都在那裏,把這偷雞摸狗的小賊關了起來,卻不準人聲張。”

馮誕一聽便知道了,所謂的“竊賊”,應該是他早先派出去的小廝。那人是昌黎王府裏隨行而來的馬夫,天生有些口吃。見拓跋宏心情大好,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馮誕抑製不住好奇地發問:“一封信和一個話都說不利落的小廝,就能讓這些北地首領安分?”

“朕不是還平白搭上了一枚黃金鑄造的令牌麼,”拓跋宏用手指一下一下點著北地使節名單,笑著說,“不過,要緊的還是那封書信,言辭懇切,感人肺腑,朕把前半生攢下來的文采,都用在這上麵了。”

馮誕禁不住也跟著發笑,追問道:“信裏究竟寫了什麼?皇上是成心要讓臣急死。”

“朕許諾,隻要他替朕做成一件事,便以方山為界,將北麵的山林草場,全都給他放牧跑馬。等日後朕的長公主出生,再與他結為兒女親家,世代交好。隻不過——”拓跋宏的目光從繪著北地山川的地圖上掃過,“朕的書信沒有稱呼,也沒說那是一件什麼事。”

馮誕恍然大悟,信上的話言之鑿鑿卻又含混不清,北地首領一起搜出了信,可每個人都隻知道這信絕不是寫給自己的,卻不知道它究竟是要給誰的。先帝當年與北地各部首領會盟時,曾經約定“見此令牌,一諾千金”。再加上一個話都說不清楚的信使,讓他們連審問都無從下手。北地首領之間彼此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再難以拔除。

“今晚必定有人要睡不著覺了,”拓跋宏起身,閑閑地踱了幾圈,叫內監取過宮紗燈籠來,“朕可要去睡了,明天朕還另有大禮送給他們。”臨出門時,他才回身對馮誕說:“你替朕訓練的那些人,很好!”

太皇太後聽說這件事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早。崔姑姑正在給她梳發髻,太皇太後氣得折斷了手裏的桃木長柄小槌。宮中昨夜沒有傳出任何消息,她就知道柔然人沒有按照約定動手。等到有人來稟告昨晚頤春園裏發生的事,她才想到,必定是她的好孫兒提早下了手。

從十歲女童,長成年近半百的婦人,宮闈生涯給她教訓,便是暴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太皇太後很快平靜下來,對崔姑姑說:“去請柔然可汗來,哀家想給恂兒選一匹好馬,問問可汗什麼樣的馬性情最溫順,對不聽話的野馬,該用什麼樣的鞭子抽打。”

鬱久閭氏予成很快便來了,以草原部落的禮節向太皇太後問好,語氣恭謹客氣,言辭間卻寸步不讓:“太皇太後大概沒有真正養過馬,要想讓馬兒跑得快,光靠鞭子是不行的,還要給它充足的水和草料。我們柔然,每年四處遷徙,就是為了尋找最肥美的草場、最甘甜的水源,用來放牧我們當成朋友一樣的愛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