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青岩落雪(一)(1 / 2)

房門拉開,便是一陣風卷著雪片吹進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落了雪,整個青岩後山都籠罩在一片寂靜無聲的迷蒙中,積在屋頂樹梢上的雪,泛著珍珠一樣柔和的光華。

青鏡嬤嬤正要出去,冷不防看見門外站著一個人,黑色衣衫的肩頭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雪,正要喝問,那人已經跨步走了進來,俊朗的眉目顯現在室內跳躍的燈火中。青鏡吃了一驚,趕忙跪倒:“奴婢拜見……”

拓跋宏似乎心情不錯,抬手止住了她的話,從懷中摸出宮中大節時用來賞人的金鑲玉團蝠如意球,隨手丟給她說:“嬤嬤辛苦,先下去休息吧,明早再來伺候。”青鏡接了賞,唯唯諾諾地退出去,關好了房門,心裏盤算著這事情得早點告訴高貴人才好。

馮妙看見他一步步往床榻邊走過來,臉上被燭火映照得更紅,伸手向他笑著說:“我的賞呢?皇上隻賞了嬤嬤,怎麼不賞我?”

拓跋宏側身坐在床榻邊,攬著她在唇上輕輕啄了一下:“這就給你賞。”

馮妙偏頭躲過,嗔怪地說:“皇上真小氣,賞嬤嬤的好歹還是個金鑲玉的物件,賞我的時候倒一毛不拔了。”

拓跋宏伸手捏一捏她小巧的鼻尖:“朕把自己這個人都賞給你了,你還嫌不夠?”

馮妙被他口中的熱氣嗬得直癢,往他懷中縮去,聞到他呼吸間的酒味,想起元日宮中必定要設宴,便問:“皇上怎麼在這時候出來了?”

“宮宴一結束,朕便說醉了,要回崇光宮歇息,把值夜的太監們也都趕回去睡了,才從小門繞出來的。”拓跋宏脫去長靴,也擠到床榻上來。避開宮裏巡夜的羽林侍衛,是他從小就練熟了的,此時算不得什麼難事。隻是皇帝私下出宮,被人看見又要平白惹來非議,他隻能從後山小路攀爬上來。

馮妙滿心歡喜,隻覺得這個元日果真再圓滿不過,心裏想著他,他就來了。兩人擠在一張並不寬大的床榻上,一手交握,另一手合握著一雙竹筷,去夾藕片。可那竹筷不聽兩個人的使喚,夾了幾次都夾不起來,馮妙清清脆脆地笑了一聲,把竹筷放下,倚在他肩上。

窗外的雪片越下越大,從半開的小窗向外看去,幾乎看得清每一片雪花展開的六角。屋內燒著上好的銀絲暖炭,一室溫暖生春。靜謐的融融暖意裏,透出現世安好般寧靜潔白的慵懶。

拓跋宏俯身低頭,舌尖在馮妙唇上一寸寸地走過,含混不清地呢喃:“朕從前總不相信,夏桀商紂怎麼會為了一個寵姬,做出那些瘋狂的事來。可現在知道了,朕總怕給得不夠,辜負了美人深恩……”

馮妙綿軟悠長地回應,身上漸漸被這暖意熏得飄然欲醉,帶著幾分羞怯,從他臉上移開目光,可不經意間看見他滑動的喉結,卻更加慌亂得不知所措,手絞緊了他的衣襟:“燈……熄了燈吧……”

話一出口,她便覺得更加羞窘。

拓跋宏低低地笑了一聲,不知道用什麼一揮,桌上的蠟便熄滅了,隻剩下一縷細細的煙嫋嫋上升。他抬手取下馮妙頭上的素銀發簪子,如雲的長發便如流水一般傾瀉下來。

室內光線昏暗,馮妙什麼都看不清,卻還是抽出一隻手捂住了半邊發熱的臉頰,向後躲閃。

漫天的雪越下越大,將一室春光都收攏在窗欞格出的方寸間。幾步遠開外,月白衣衫的男子無聲佇立,手中撐著一柄油紙傘。那傘跟尋常的油紙傘不同,向外的一側傘麵素白,不帶半點花紋,而向內的一側,卻繪著女子低頭回眸的背影。那身影纖細瘦弱,轉出的半麵側臉上,隱約露出靈動慧黠的一點眼角,遮蓋在長如蝶翼的睫毛下。

在男子身側,明豔妖嬈的女子輕輕歎了口氣:“王公子,趁著雪還沒有蓋住山路,我們下山去吧。”

她的目光在傘麵繪著的身影上掃過,那身影畫得如此傳神,幾乎可以看見那鵝黃衣衫的女子,從傘麵上盈盈走下來,低頭斂衽地說話。把人影畫在油紙傘內側,一抬頭便看得見,晴天時把她妥帖收好,雨雪時也不會讓她淋濕……

王玄之默默地轉身,一步步沿著來路折返回去,紛紛揚揚落下的雪,很快就把他們的腳印完全蓋住。他握著傘柄的手在微微發抖,如果能早一點出發,有沒有可能趕在那人前麵到達?或者……索性再晚一點,就不用讓他看見那兩道交疊的身影和禪房裏忽然熄滅的燈火。

正月初一過後,照舊例便是接受百官朝賀述職的時候。整個正月裏,皇帝都會十分繁忙,幾乎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