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花市如晝(二)(2 / 2)

馮妙被那疤臉男人按住,不能轉頭去看,可這聲音卻分外熟悉。

來人揚起下頷向著小巷口一點:“我剛好跟這姑娘有些交情,你們現在放手離開,我就當今晚沒有這回事。”

他越是淡定從容,疤臉男子就越是懷疑,心裏暗忖,他以一人對五人,還敢從小巷更偏僻的一頭進來,不是真的藝高人膽大,就是另外有人接應。疤臉男人眼睛轉了幾轉,鬆開馮妙,向來人一抱拳,帶著自己的人往人群裏擠去。

馮妙用手捂住胸口,大口地喘著氣。突然出現的那個人,此時才邁開步子走過來,伸手要去扶她站起來。可馮妙這一晚死裏逃生、連驚帶嚇,已經如驚弓之鳥一般,聽見有腳步聲過來,縮成一團向後躲去,身子瑟瑟發抖。

那人把溫熱的手掌貼在她背上,柔聲說:“沒事了,沒事了,是我,我來遲了。”那是王玄之溫潤低沉的聲音,帶著揮之不去的焦急關切。

他的手一鬆,握住的劍鞘便落在地上,裏麵並沒有放劍。南朝士子的確從小拜名師學習劍術,可學的多半是些華而不實的身形動作,他方才一動不動地站著,便是為了憑借這個握劍的姿勢,嚇退那幾個空有一身力氣的地頭蛇,隻要稍稍一動便會被他們看出破綻。

馮妙轉頭看清他那雙深邃如夜的眼睛,哽咽著叫了一聲:“大哥……”

她的衣衫都已經撕扯破了,王玄之正要攬她入懷,聽見這一聲“大哥”,伸出的手便轉了個方向,解下自己的外袍給她披上,低聲說:“是我,現在沒事了。”

他帶著馮妙抄了一條近路,從小門進了明秀堂,直接帶著她進了蘇小凝的閨房。這一晚的驚嚇,此時才發散出來,從入宮到今天,幾次在生死邊緣徘徊,可都沒有今天的經曆這麼讓她恐懼害怕。她不敢想,如果那些人得手,她要再怎麼麵對拓跋宏……

王玄之斟了一杯熱茶,送到她麵前,看她仍舊淚流不止,不忍心拿重話說她,可想了又想還是覺得放心不下,沉聲說:“你要想清楚,究竟是誰跟你過不去,不然躲過了今天也躲不過明天。”

馮妙止住啜泣,小聲說:“這次是我太不小心,輕信了別人的話,要為難我的,無非就是那幾個人罷了。”

“馮……妙兒,”王玄之上身略微前傾,改換了稱呼,語氣間竟然有幾分緊張,“你不在宮中,正是孤立無援的時候,想要打聽消息或是安排什麼事情,都很不方便。皇帝也許真心記掛你,可他畢竟要理政、要處理軍國大事,不可能時時照看你。你從前不是說,你的母親可能在南朝,要不然……”

他的話還沒說完,房門便打開了,蘇小凝已經換了一件束腰百褶玉華錦長裙,嫋嫋婷婷地走進來,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一掃,也不說話,徑直走到妝台前坐下。

王玄之緩緩坐直身子,恢複了平常的冷靜模樣,十分誠懇地對蘇小凝說:“多謝你。”

蘇小凝轉回頭,對著他展開一抹明豔動人的笑意:“你我相識多年,還說什麼謝呢。”當著馮妙的麵,好像這樣說,便能顯得她和王玄之更親近,心裏也跟著好受一些似的。

王玄之還要說什麼,蘇小凝已經拿過桃木小梳,一下一下梳理著頭發,眼睛看著銅鏡,像是漫不經心地說:“你不用過意不去,我吃的就是這碗賣笑的飯,不就是陪人喝幾杯酒、唱幾首小曲兒,再讓人摸上幾把麼,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把馮妙的情形告訴王玄之時,王玄之就想出了這個主意,他知道馮妙的性子,不需要預先商量,隻要有哪怕一點點機會,她也不會甘心認命。他在平城有不少店鋪,原本是想撒銅錢來吸引人群,可要一時湊齊那麼多銅錢,也不是件容易事。

偏巧這時鹹陽王拓跋禧送來了一整車寶石作芯、純銀灑露的杜鵑花,想博美人一笑。蘇小凝便第一次接受了恩客送來的禮物,作為交換,她不得不破了自己立下的規矩,明晚去鹹陽王府登門獻唱。

此時,禁宮廣渠殿內,高照容正斜靠在軟墊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丹朱嬤嬤。宮宴剛進行了一半,她就借口恪兒不舒服,先回了廣渠殿來聽宮外傳回來的消息。她用指甲劃撥著胡床一側的雕花,輕笑著說:“咱們這位準皇後娘娘,要是哪天真能做成一件事,本宮才覺得驚奇呢。”

她臉上帶著明媚如少女的笑意,近乎天真無邪地問:“那小宮女解決幹淨了沒有,不會留下什麼把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