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鏡不明所以,往信紙上看去。還是一模一樣的銀光紙,寫著的話卻完全不同,沒有丹朱,沒有意外,整整一頁紙上,都用細細密密的小字,寫著她上元夜在東花市吃了什麼,見了什麼,末尾處還特特提了一句:“青鏡嬤嬤待我很好,像對待自家女兒一樣,煮了湯圓給我,又怕我存食不準多吃。”
高照容把信收回來,捏在手裏:“要是本宮相信了你的話,想借著這封信扯出順和殿裏那位馮娘娘來,豈不是自投羅網?皇上怎麼能不疑心,她們姐妹間的事,本宮如何能得知?”
殿內燃著摻了花油的精炭,熏熏暖意下,青鏡卻冷汗直流。她這會兒才知道,自己被那看似嬌怯怯的小娘子給擺了一道,馮妙的桌上一直放著不少用來封裝信件的雙鯉魚木片,她提早寫好了兩封信,中午說話時便把信換了。
青鏡趕忙叩頭求饒:“是奴婢大意了……”她恨得直咬牙,這時候卻沒辦法分辨半句。
高照容倒不生氣,絲履輕移,圍著青鏡繞了半圈,饒有深意地問:“青鏡嬤嬤,本宮倒也不是懷疑你的忠心。隻不過你天天跟馮姐姐在一起,把她當自家女兒一樣照顧,人非草木,相處得時間長了,總會有些感情的吧?”
聽了這話,青鏡嚇得麵無血色,把頭在金磚地麵上磕得砰砰直響:“奴婢萬萬不敢有那樣的心思,奴婢照顧馮娘子,都是受了娘娘的吩咐啊,奴婢一心隻向著娘娘,請娘娘明察!”
高照容把那兩片木鯉魚合在一起,把信仍舊原樣放進去,親手滴了一滴圓潤平整的蠟油上去,口中說著:“本宮倒是沒看錯,馮家好歹還有一個聰明人。”
她把信放回青鏡手中:“你既然來了,就把這信拿到崇光宮去吧,反正信上也沒說什麼要緊的。”信遞過來時,長而尖的指甲在青鏡手背上劃過,當下就留下一道白印子。
青鏡擦了一把冷汗,接過信躬身退出去,自去把信送往崇光宮。一路上她都在尋思,要不是一味想著能有個機會壓倒丹朱,她也不會如此心急。她心裏的不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同是年長的嬤嬤,自己日日守在淒苦的山寺裏,還要辛苦操持馮妙的飲食起居。丹朱卻隻憑著傳幾句話,就能在高貴人麵前討了好去,她如何能服氣?
走這一趟,就折騰了小半天。青鏡返回青岩寺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總覺得今天的青岩寺透著古怪。一路走上去,她才恍然驚覺,平常這個時候,後山上總有些姑子在洗衣、說話,今天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走到馮妙住的禪房前,剛一推門,青鏡就驚得險些叫出聲來,屋內一側站著兩名配刀的羽林侍衛,另一側馮妙正坐在窗邊。那些侍衛都是拓跋宏後來增派的,因為不便與姑子混雜居住,隻遠遠地在半山腰巡視,正是因為隔得遠,她們才有機會在上元夜把馮妙騙出去,並沒驚動這些侍衛。
青鏡強撐著笑說道:“娘子還沒用過晚膳吧,想吃些什麼,奴婢這就去做了來?”
馮妙看著她說:“不急,我正不餓呢,倒是想起來,昨天吃了嬤嬤做的湯圓,味道不錯,可嬤嬤自己還沒吃過吧。”
她對身邊的侍衛點一點頭,那兩人便過一個小炭爐來,爐上用廣口陶罐煮著十來個小兒拳頭大的糖心糯米團子,個個都浮在水麵上,顯然已經從裏到外熟透了。
“嬤嬤,這幾個團子可是我親手做的,不如嬤嬤做的小巧精致,也不知道怎麼放餡兒進去,嬤嬤將就著吃些吧。”馮妙說了這話,便轉過頭去。
那些侍衛是從崇光宮調來的,早就得了嚴令,隻聽馮妙一人吩咐。其中一人上前扭住青鏡,用竹筷子穿起一個糯米團子,就往她口中的送去。煮得綿軟的糯米團子又粘又燙,青鏡被硬按著咬了一口,便燙得哇哇直叫,想討饒,卻嗚嗚地說不清楚。
馮妙輕哼一聲,那侍衛才鬆開了手。青鏡的口中燙起了一圈水泡,火辣辣地疼。馮妙叫人拿冷水給她漱口,盯著她問:“嬤嬤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麼?”
青鏡被燙得暈頭轉向,先點了點頭,又忙忙地搖頭:“奴婢是替娘子送信去的,不知道哪裏開罪了娘子,要這麼折磨奴婢。”
“嬤嬤是非要揣著明白裝糊塗,”馮妙原本還不忍心,可想起昨晚被幾個男人圍住時的絕望驚恐,她便咬著下唇對侍衛說,“拿一個團子用冷水沾一下,給她整個喂下去。”
兩名侍衛應了聲“是”,一人用筷子穿起一整個糯米團子,另一人捏著青鏡的下頷,強迫她張開嘴。青鏡嚇得臉都白了,叫出來的聲音也變了,糯米團子用冷水沾了喂下去,起先不會覺得燙嘴,可芯兒裏麵的熱度會慢慢散出來,把人從裏往外活活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