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南朝舊事(一)(1 / 2)

拓跋恪的眼睛仍舊有些發紅,可那兩顆黑水銀丸似的瞳仁,已經滴溜溜地四下亂轉,顯然已經能看得清東西,也不大疼了。

“馮姐姐,當初是你肯幫忙,恪兒才能平安出生,現在你說的方子又治好了他的眼睛。我……”高照容說著話,眼睛又微微泛紅,“我是真心想讓恪兒叫你一聲母妃的,雖說皇上的妃嬪論起來都是恪兒的母妃,可要是能多一個真心疼愛恪兒的母妃,那才是他的福氣。”

小孩子長得很快,離宮幾年沒見,拓跋恪已經長高了不少。馮妙抱了一會兒,就覺得腰上墜墜的,疼得越發厲害。她不敢逞強,把恪兒放下來,手撐在腰上揉了揉。

高照容叫過拓跋恪,叫他跟婢女在門口玩,撫了撫他的額發柔聲說:“去吧,別累著你馮母妃了。”拓跋恪小小年紀,已經被強迫著天天讀書,生病又悶了許久,難得出宮一次,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扒著石階縫隙裏的幾棵草,也能玩上好半天。

馮妙看著他與拓跋宏十分相似的五官,眼神一路追著他小小的身子跑來跑去,要是能有一個這樣的孩子,拓跋宏一定會喜歡,其實他一向都對小孩子很有耐心。她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表情都已經完全變了,嘴唇彎曲得無限美好,連眼波也柔和得像水浪一般,說出的話更是溫柔:“這個季節不好,要是恪兒仲夏時節能來,後山上有樹、有草,還有很多小蟲子,都是小男孩兒喜歡玩兒的東西。”

高照容含著笑說:“恪兒原本就該多來看望馮姐姐的,隻要姐姐別嫌他吵。他呀,今天是看姐姐有些眼生,這才老實了,等熟悉起來就該調皮了。”

從這天開始,高照容便經常帶著拓跋恪出宮,到青岩寺上香。她在拓跋宏來廣渠殿時說起此事,滿麵羞愧地跪在他麵前:“多虧馮姐姐提起的方子,治好了恪兒的眼疾。可容兒竟然對馮姐姐生出過嫉妒的心思,害怕馮姐姐生子,皇上不再疼愛恪兒了,容兒實在沒有顏麵再見馮姐姐了。”

她把心裏這些見不得人的念頭都說了出來,反倒顯得既卑微又坦誠。拓跋宏見她言辭懇切,又想著馮妙在青岩山上難免覺得無趣,有個小孩子常去陪她解悶也是好事,警告了她幾句,讓她不要動什麼歪心思,仍舊準她時常去青岩寺。

從高照容口中,馮妙也能時常聽到拓跋宏在做些什麼。他命人參照周朝的禮儀製度,結合漢、晉兩代三公九卿的官製,製定了職員令,將機構設置、官員職責都一一列明,嚴令百官照此執行。他又命人在黃河之上築橋,為大軍南下做好準備。

他隱忍多年的雄心壯誌,終於要用自己的方式一一實現,馮妙隻遺憾自己這時不能陪在他身邊。

似乎連上天也想要幫拓跋宏一把,姿容豐潤、神慧早成的南朝太子,恰在這一年病故了。他是嫡長皇子,在南朝士子中又威信頗高,這一顆未來帝星的隕落,對南朝皇室的打擊實在太過巨大,以至於南朝皇帝都不得不輟朝三日,以示哀悼。

太子早逝,常常也被說成是上天對君王失德的懲戒。拓跋宏抓住這個機會,效仿他的父皇曾經的舉動,帶年幼的皇太子拓跋恂一起,檢閱北魏最精銳的兵馬,並拜謁太皇太後的永固陵。沿途遇到年長的老者,他都一一問候,還賞賜給他們許多金銀布帛。他見到有成年男子不能娶妻,便下令將放一部分宮女出宮,準許她們自由婚配。他在用這種方式宣揚北魏統治者的德行孝義,為南征做足準備。

皇帝離京半月,高照容幾乎天天都帶著拓跋恪到青岩寺來,有時上山後天色晚了,她便幹脆帶著拓跋恪在山上留宿。拓跋恪的確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馮妙教他的字,他隻要抄一遍就會了。

拓跋宏重新肯定了皇長子的地位,高照容卻沒有絲毫失望不平的神色,她幾次對馮妙說起,她現在隻想讓恪兒平安無事,其他的都順其自然就好。

這天傍晚,高照容剛帶著拓跋恪上山沒多久,天上就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雨雖不大,可山間的石階沾了雨水,就會變得濕滑難走。婢女進來勸道:“現在下山太危險了,要是抬轎子的小太監腳下一滑,磕碰了娘娘和二皇子就不好了。”

回宮也沒什麼急事,正好拓跋恪剛學會了鬥草,正玩得興起,高照容不忍心拘著他,便打算在山上留宿一晚。兩人正坐在屋內剪著燭火說話,隱約聽見前殿傳來一陣喧嘩聲,像是有持刀的侍衛闖進了青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