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攻心為上(二)(2 / 2)

拓跋宏第一次聽她說起這些,心中原本有些擔憂,怕她要返回生父身邊去,可她說到最後,竟是不願意拓跋宏和懷兒這對父子為難,她想著所有人,唯獨不會想她自己。心底如古寺大鍾一般,激蕩著發出悠長的綿綿聲響,拓跋宏鄭重其事地點頭:“朕答應你,不會取蕭鸞的性命。”

不知道素問去哪裏取的晚膳,竟然一直磨蹭到天色全黑才回來。拓跋宏有幾分遺憾地說:“朕出征大半年,又錯過了這棵桂樹的花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跟你一起喝一碗桂花酒。”

晚膳不過是幾樣最平常的小菜,馮妙親手盛了粟米飯,送到拓跋宏麵前,柔聲說:“我從小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跟父母、夙弟一起吃晚飯。現在看來,這願望怕是永遠也實現不了了。”

拓跋宏見她神色落寞,知道她又想起不知所蹤的生母,接過碗筷對她說:“昌黎王還在善後,過些日子才能返回洛陽,到時候朕讓他帶著馮夙進宮來看你,關於你生母的去處,或許隻有他最清楚。”

馮妙輕輕點頭,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夙弟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樣。“皇上,我沒能實現的願望,希望懷兒可以實現,”她誠懇地看著拓跋宏,“有皇上這樣一個開創千秋帝業的父皇,做你的兒子恐怕壓力真的很大。請皇上不要給懷兒太多期許,我並不想讓他封王封官,甚至……我隻想讓他平安到老,有一個溫柔體貼、知情知趣的妻子,有幾個健康的孩子。”

拓跋宏鄭重地點頭:“你的心意,朕知道。”

三天後的慶功宴設在洛陽皇宮的太極殿,後妃和宗室親王也一並參加。因為有不少武將在場,皇帝又有意寬縱,宴席上的氣氛便跟從前不大一樣,武將們大聲說笑,席上的氣氛也跟著熱烈起來。

酒正酣時,拓跋宏在座位上遙遙舉起手中的金杯,請武將們與他共飲。原本就對皇帝既敬且佩的武將們,紛紛舉起酒碗,在轟然一片的叫好聲中,仰頭喝幹了碗中酒。

原本各自推托躲閃的宗室親王們,見了這幅場景,都有些心中不快。席上有人意味深長地看了馮清一眼,她便立刻會意地站起來,鄭重地跪倒在拓跋麵前:“皇上,今天雖然是慶功的喜宴,臣妾卻有幾句話,不得不對皇上說。”

皇後忽然擺出一副進諫的姿態,席上眾人都覺得奇怪,不由得放下了杯箸,等著聽她說些什麼。

“今年洛陽大旱,城周的百姓種下的禾苗,大都幹枯發黃,不能成活。”馮清聲音提得很高,整個大殿內都聽得清清楚楚,“皇上先是遷都,後來又執意南征,幾位王叔都曾經反對過,可皇上卻不肯聽取老臣的諫言,反倒重用南朝來的島夷降民。臣妾知道,這些話可能會讓皇上不快,可臣妾既然位居中宮,對皇上直言,便是臣妾的份內之事。”

她頓一頓,越發清晰地說:“莫非皇上就從來沒有想過,春季大旱,可能是上天示警的預兆?”

話一出口,大殿內鴉雀無聲。馮清到底不敢直接指責皇帝失德,可話語之間,卻分明就是那個意思。

拓跋宏的麵上已經帶了幾分怒意,可他知道,馮清從來不會關心什麼種田的百姓,能說出這些話來,必然是有人暗中教過她。斥責馮清並算不得什麼大事,可他剛剛封賞過南征的將士,不想在此時加深與宗室老臣的嫌隙。

“皇後,你的意思朕已經知道了,朕已經派了官員去查看旱情,幫助那些種田的百姓修築溝渠引水。”拓跋宏語調嚴厲地開口,“這些不是後宮應該過分幹預的事情,你先退下吧。”

馮清卻重重地俯身叩頭:“皇上,臣妾冒死進言,都是為了大魏著想,請皇上務必三思。”

拓跋宏握緊了手裏的金杯,帝王用的金杯成色很純,所以質地也比較軟,那杯子竟然被他的手指捏出幾道印痕來,顯然他已經對馮清憤怒失望到極點,卻極力壓抑著。

馮妙見此情形,微微搖了搖頭,起身走道大殿正中。她還沒開口,剛剛要對著馮清跪下施禮,拓跋宏便說:“你若不是對朕進諫,站在側麵說話就好,不必跪下。”他仍舊記得自己許諾過的事情,不讓馮妙再跪任何人,尤其是,不會讓她再跪馮清。

“皇上,嬪妾有個問題想問皇後娘娘,”馮妙聽了皇帝的吩咐,並未下跪,卻仍舊客氣地對馮清躬身施禮,“曆朝曆代,若是旱情嚴重到由帝王親自求雨,史書都會有所記載。皇後可知道,史書上記載的最早一次,發生在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