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皇帝不會願意跟臣子說起這些私事,所以南朝使節的話,必定是他自作主張。”元宏微微點頭,他自己便是帝王,自然懂得地位尊崇者的心思,那就是希望看清每一個人心中所想,卻並不願意任何人看穿自己的隱秘。
馮妙皺著眉頭思索片刻,猶豫著說:“這個暗中挑唆的人,想必對南朝的人和事,也很熟悉,會不會跟上次寫那封信的,是同一個人?”
元宏抬手撫摸著她的眉心說道:“朕在南朝也派有探子,苦心培植多年,才能偶爾派上一次用場。打探和傳遞消息,是最耗費心神的,絕不是一人兩人可以做到的。”他摟過馮妙的肩,讓她把頭靠在自己膝上,解散的長發如瀑布一般流瀉在他指間。
“妙兒,”元宏在她耳邊低語,“這些事交給朕去安排就好,朕不希望看見你憂慮煩心的樣子,那會讓朕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丈夫。”
“嗯,”馮妙無意識地輕聲答應,腦海中卻依舊想著前前後後的細節,她抬手攀上元宏的脖子,在他細密的吻間含混不清地說:“也許……可以想個法子,把送信的人給引出來。”
這天夜裏亥時剛過,華音殿內忽然傳出激烈的爭吵聲。
“嬪妾的弟弟有北平郡公的爵位在身,相貌在未婚貴胄裏,也算得上數一數二,想娶一個嫁過人、寡居在宮中的公主,怎麼就算高攀了?”左昭儀馮妙的聲音,帶著些平常少見的咄咄逼人。
“朕說過,瑤妹想不想再嫁,全憑她自己的心意,朕不會允許任何人再強迫他。”元宏的聲音裏,也隱隱地壓著些怒氣,卻沒有爆發出來。
“嫁過那種癡傻丈夫的公主,又曾經自戕傷了身子,”左昭儀冷冷地嘲諷,“要不是夙弟鍾情六公主,就算她主動嫁,嬪妾還不想要這樣的女人進馮家大門呢。”
“昭儀,別再說了,朕不想聽見這樣的話。”皇帝第一次在馮妙麵前喚她的封號,顯然已經很不高興。暗地裏不知道有多少雙耳朵,豎直了聽著華音殿裏的動靜,巴不得這兩人之間吵嚷得再凶一些。
“怎麼,嬪妾說錯了麼?”左昭儀的聲音仍舊清晰,“她那個短命的丈夫,說不定就是被她害死了,這樣的女人還有人敢娶,她該在佛前好好地燒三炷香。”
“夠了!”華音殿的大門被猛地推開,元宏站在門口,匆匆係上披風,“看來朕平日是太驕縱你了,你連後妃之德是什麼都忘記了,別讓朕看著你生厭!”元宏看來也是氣極了,大踏步沿著水麵上的木橋離開,到對岸時,還在橋墩上狠狠地踢了一下,像在發泄滿腔怒氣。
透過半開的朱漆門扇,隱約可以看見左昭儀正垂頭啜泣,有婢女上前合攏了殿門。
馮妙平時很少高聲說話,今天爭吵了幾句,便覺得胸口悶得難受。
素問看她臉色不大好,趕忙端了平喘的藥來,服侍她喝下:“娘娘,好好的,您和皇上這鬧的是哪出?”她知道馮妙不會是那種恃寵生嬌的人,更不會做出替自己的弟弟要求強娶公主的事來,總覺得這事情透著古怪。
馮妙輕輕搖頭,隻問了一句:“懷兒沒有被吵醒吧?”素問轉進內殿去看了一眼,回來稟告說:“小皇子還睡得正熟,娘娘放心就是。”
“那就好,”馮妙歎了口氣,“明天開始,你們就跟懷兒說,父皇國事繁忙,有一段日子不能來陪他了,懷兒是個懂事的孩子,隻要跟他說明道理,他一定不會哭鬧的。”她現在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要首先考慮不能傷害懷兒,哪怕隻是讓他小小地難過也不可以。也正是為了懷兒,她才一定要把這個送信的人找出來,免得日後再有人拿懷兒的碧綠色雙眸做文章。
宮裏的消息總是傳得比春天的風還快,皇帝與左昭儀爭吵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各宮各殿。甚至有人興致勃勃地猜測,左昭儀的盛寵就要結束了,皇帝畢竟也是男人,放在青岩寺裏得不到時,便想得抓心撓肝一般,真正迎回宮中,便覺得膩了,免不了想要換些新鮮口味。
這天夜裏,元宏沒有在寢宮裏批閱奏章,也沒有去華音殿,而是去了王琬的含粹殿。雖然隻是聽她彈了一段琴,並沒有留宿,也沒有臨幸她,這消息還是讓早已心如死灰的各宮主位激動不已。皇上已經很久沒有去過其他妃嬪的寢殿了,他眼中隻有一個馮昭儀,其他人都如泥偶一般。可這一次,宮裏的風向似乎是真的要變了。
皇帝的寢宮外,開始不時有宮嬪求見。有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撲了厚厚的香粉,想要博得皇上的讚許。有人親手燉了滋補的藥膳,想在皇上麵前,博得一個賢淑的美名。元宏有時興致好,便準她們進去略坐一會兒,有時事務繁忙,便幹脆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