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郎心難測(二)(1 / 2)

聽了澄陽宮內監的回話,馮妙像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從內到外都是冷的,他竟用這樣的話來拒絕——“今天不議事”。

“再跟皇上稟報一聲吧,我隻去看看而已,要一份手諭,也耽誤不了皇上多少時間。”馮妙也不願讓這當差的內監為難,可她實在太想見懷兒,華林別館門口的玄衣衛又隻聽從元宏一人的號令。

內監猶豫再三,還是轉身走了進去,這一次他返回得更快,對著馮妙搖搖頭:“娘娘,不是小的怠慢您,皇上剛才見小的進去,就猜到了仍舊是替娘娘傳話,直接叫人攆了出來。娘娘還是……”

緊盯著那名內監的目光慢慢黯淡下去,馮妙沿著澄陽宮門前的青灰色石磚走了幾步,在正對著宮門處屈膝跪倒。

“娘娘,您這是……”守門的內監嚇了一跳,慌忙上前來要勸,又不敢直接動手攙扶,隻能求救似的看了素問一眼。

素問走到馮妙身邊,俯下身去說:“娘娘,要是皇上今天沒空,咱們就先回吧。小皇子那邊有人照料,娘娘別在這時把自己慪得病了。”

馮妙隻是搖頭,一句話也不說,固執地跪著不肯起身。素問無奈,起身看了門口的內監一眼,客氣地說:“勞煩公公看著皇上得空時,再通傳一聲吧,昭儀娘娘隻是想去華林別館看看小皇子而已。”

自從以左昭儀的位份回宮,馮妙就再沒這麼跪過,因為元宏給過她許諾,讓她今生不必再跪任何人。可是她終究還是跪了,膝蓋抵在青磚上,涼意從地底深處直透出來,蔓延到四肢百骸中去。她此刻跪的,正是曾經許諾過她不用再跪拜任何人的那個男人。

澄陽宮的大門緩緩打開,二十幾名年輕的世家少女,陸陸續續地走出來,經過馮妙身邊時,都帶著幾分好奇和怯意看著她,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去見禮。門口的內監叫住走在最後的少女問道:“姑娘,請問裏麵還有什麼旨意沒有?”

不知道是哪家的閨秀,麵容清秀白皙,梳著雙環小髻,身上穿著鵝黃春衫,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答話:“公公客氣了,皇上留貴嬪娘娘在這裏歇下了,沒說什麼其他的了。”

馮妙像全沒聽見一樣,雙眼看著雙膝正前方的磚縫。素問歎了口氣,連她都看出來了,這些經過挑選的世家少女,幾乎個個都有一雙圓而微彎的眼睛,纖瘦窈窕,側臉的輪廓更是與馮妙有七八分相像。

少女們漸漸走遠了,隱約聽得見她們的竊竊私語聲傳來,議論著皇上多看了誰一眼。在她們心裏,元宏是開疆擴土的一代雄主,生得既年輕又器宇軒昂,嫁入天家委實比嫁進任何一個親王貴胄的府邸中都好得多。

內監有些為難地上前:“昭儀娘娘,看樣子皇上今晚要留高貴嬪澄陽宮歇息了,小的們要去替皇上傳彤史、準備沐浴香湯了,娘娘您……”

“你自去忙好了,不必理會本宮。”馮妙連睫毛都沒有抖一下,低聲說道。內監搖頭歎氣,轉身進了內殿。門縫間透出的朦朧燈光忽然熄滅,澄陽宮外隻剩下一片幽暗森冷,殿內隱約傳出高照容的嬌笑聲,在夜色裏聽來分外刺耳。

跪到子時,馮妙便受不住了,素問實在看不下去,叫太監抬了肩輦過來,硬把她送回了華音殿。馮妙吹了半夜的冷風,也發起咳嗽、低燒來,整碗整碗的湯藥灌下去,人卻越發迷糊起來,隻在半睡半醒間模模糊糊地叫“懷兒”,急得素問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從那一晚開始,高照容重新成了眾人眼中的第一寵妃。貴胄中間的紈絝子弟開始幸災樂禍地議論,原來皇帝也跟普通人一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當初愛得如珠如寶一般的人兒,如今成了左昭儀,夜明珠也變成死魚眼了。

有見識些的老臣卻暗自琢磨,皇上的舉動或許別有深意,太子一直不成器,二皇子卻聰慧過人,抬舉他的生母,或許代表著皇帝心裏已經有了廢立的主意了。已經有人開始偷偷地打聽,高貴嬪和二皇子平常喜歡喝哪裏的茶,吃什麼樣的點心,愛用金器還是愛用玉器。

一些跟高氏交好的朝臣,也開始重新得到外放為官的機會。

此時,太子元恂已經回到了平城,從心碧口中聽來的隱秘,帶給他的震驚實在太過巨大。說起來,他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而已,身為太子,雖然不得父皇喜愛,卻也是從小被宮女、嬤嬤、太監仔細照料著長大的,並沒經受過大起大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