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弄玉覺得他話裏大有深意,自己卻好像漏掉了什麼重要的信息,一時轉不過彎來。她的手還探在元勰衣襟裏,剛才一位地想著要找到詔令時,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此時突然靜下來,元勰胸口處的溫度,沿著指尖傳遞上來,讓她一陣心慌。
她急急忙忙地抽出手來,卻從元勰懷中帶出一樣東西來,“叮”一聲脆響,一隻銅製的鷹哨落在地上。
李弄玉看看地上的鷹哨,又看看元勰似笑非笑的臉,撿起那隻鷹哨,攤在掌心上送到元勰麵前:“好啊,元勰,你現在很聰明了是不是,都能想出這麼聰明的辦法?什麼危在旦夕,我看你很胸有成竹嘛。”
李衝向來反對養鷹,卻惟獨喜歡這種精致小巧的鷹哨,有些做工精良的,聲音能在夜色中傳出很遠。她們姐妹兩個,從小就用這種東西跟李衝鬧著玩,漸漸變成了父女之間傳遞訊息的方法,在方山那次,李弄玉也曾經用鷹哨跟李衝聯絡過。
李弄玉完全明白過來,自己是被元勰給戲弄了。他束手就擒,不是因為沒有辦法,而是因為已經把前前後後的事都安排好了。他拿到那些底層軍官的簽名以後,應該就已經傳遞過消息給李衝了,讓他適時帶兵過來,裏外同時施壓,瓦解叛軍。
元勰笑著向後躲了一躲:“弄玉,我是心裏著急,才推你一把,我和你年紀都不小了,再過幾年,連皇兄的幾個兒子都要封王娶妃了,我還連個真正的妻子都沒有……”
李弄玉挑著眉梢笑著,一步步走到元勰身邊,伸手抱住他。這個親昵的動作,卻讓元勰更加緊張,討好地叫了一聲“弄玉”。可她卻一句話也不說,活動了一下手腕,猛地往元勰肋下抓去,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腰腹腋下靈活地滑動,隔著衣衫又刺又癢。
元勰雙手還被綁著,隔間內空間又小,盡力向後躲去,卻怎麼也躲不開那雙手。隔間外還有兵卒在巡邏,他怕被人聽見聲音起疑,又不敢高聲叫喊,隻能強忍著笑求饒。伊人馨香近在咫尺,他們好像又回到了崇光宮狹窄逼仄的耳房裏,她調皮霸道,他軟語溫存,一切都美好如初,隻是跟尋常的夫妻有些相反。
躲閃之間,元勰漸漸覺得熱起來,眼前鮮活的人影,他再也不想錯過。他用手臂貼緊身軀,夾住了李弄玉的手,兩人一起向側麵倒去。元勰注視著她清清亮亮的雙眼,幾乎是用氣聲在說話:“蕭郎仍在,弄玉可還願意高樓吹簫?”
李弄玉張了張口,剛要說話,帳外又是一陣嘈雜,有人在慌亂地喊著話,連守在門口的幾名侍衛,也走開了大半。兩人凝神聽了一陣,李弄玉忽然高興地一拍雙手:“是爹爹來了!”
她想起件事,轉頭問:“剛才你說四姐姐沒有離開這裏,那她究竟做什麼去了?”
外麵人聲嘈雜,估計守在門口的侍衛也無心偷聽,元勰略微放大了一點音量:“含真不在這裏,可以吸引住東陽王世子的注意,他認定含真帶著詔令偷偷離開,就不會仔細在我們身上搜查。不過,含真還有另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做。”
他變換了一個姿勢:“你給我揉揉肩,我就告訴你。”
李弄玉抬手在他肩頭扇了一巴掌,眼睛瞪得溜圓:“美死你算了!快說!”
元勰清咳一聲:“揉的還行,下次輕點,這次就先告訴你。”他重新壓低聲音:“古往今來,叛亂總需要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這些叛軍的借口,就是馮昭儀妖媚惑主,太子想要恢複祖製,才不得這麼做。如果連太子都放棄了叛亂的念頭,底層的士兵就更沒有道理堅持了。”早上出發前,他和含真就在商議這件事,讓含真悄悄潛去太子的住處遊說,卻隻瞞著李弄玉一個。
李弄玉的眼睛轉了幾轉:“太子認罪,加上詔令的效果,如果爹爹再及時帶人趕到,這場叛亂就不攻自破了。”
元勰已經做好了一切安排,此時隻需要以逸待勞。外麵紛亂的人語聲,漸漸變成了兵刃搏擊的聲音。一個時辰時間早已經過了,東陽王世子卻沒像他威脅的那樣來割李弄玉的耳朵,顯然已經被突然發生的情形絆住了。
大約又過了一個多時辰,門口的簾子忽然被人掀開,太子元恂大步走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元勰麵前,聲淚俱下地哀求:“皇叔救救我!”他到底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在擔驚受怕中過了這麼久,心神早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李含真的勸說加上李衝帶來的一萬精兵,已經把他內心的恐懼逼迫到極致。親眼看著戰刀下噴灑出熱血,跟聽人講述拓跋氏先祖的赫赫戰功,完全是兩回事。血腥味讓他直想嘔吐,他不想支離破碎地死去,他想活著,哪怕低頭祈求別人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