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宏側身半躺下,含笑看著馮妙:“要是有人能讀給朕聽,就算不傳午膳,也沒什麼要緊。”
送奏表來的內官已經退下,馮妙裹著錦被赤腳走到紗幔邊,掀起一角向外看去,見外殿沒有旁人,才惦著腳尖走過去,拿了最上麵幾本回來。這些奏表都是經過初讀的,放在上麵的最緊急也最重要。
馮妙擁著錦被,隻露出兩隻白如素瓷的胳膊,捧著奏表讀給元宏聽。第一封便是領軍將軍於烈上的請罪表,元宏命他去清除慕容餘孽,他按著高清歡提供的地點帶兵過去,卻兩次都讓那裏的人跑掉了。
元宏聽完冷笑一聲:“高清歡這麼一個狡詐的人,這些族人是他日後唯一能倚靠的力量,怎麼肯讓他們被朕剿滅?”
馮妙已經熟悉元宏處理政事的方式,拿過床榻邊小案上的筆說:“於烈將軍是個極好麵子的人,可以斥責他辦事不力,卻不降他的官職,仍舊把這件事交給他去辦。”沒聽到反對聲音,她正要落筆,又抬起眼問:“於烈將軍雖然有些脾氣暴躁,可做事一向都是最穩妥的,怎麼會接連讓這些人逃脫兩次?高清歡說的話,會不會有假?”
“高清歡所說的位置是真的,每次讓於烈帶人過去之前,朕都會先派人去看看,確定那裏的確有人在。”元宏卷著她的發梢回答,“朕不想大肆抓捕鬧得人心惶惶,隻讓於烈借口清查逃犯,那些慕容氏的後人,原本就混跡在三教九流之中,很難找到,於烈去時,他們就像得到消息一樣,全都散開在市井巷陌間,沒辦法再搜捕下去了。”
馮妙咬著筆管沉思:“也許宮中真的有人給他們傳遞消息,讓他們提前知道皇上會派人過去。”她忍不住問道:“皇上,如果抓住了這些慕容後人,你打算如何處置他們,會不會……全都殺了?”
“妙兒,”元宏握住她的提筆的手,“你心軟,對任何人都狠不起來,這是你的好處,但也是你致命的弱點。身為天子、皇後,心軟是最要不得的。朕手裏握著的,是整個大魏的萬千子民,如果犧牲一個人,能換來大魏的康泰,那麼朕一定會選擇這樣做。”
“曆朝曆代的帝王,對反叛、變亂、假傳聖旨,都毫不留情,因為姑息這些事情,會在日後造成更大的禍患。”元宏撫摸著馮妙的發,聲音裏有一絲絲的不忍“對這些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你選擇跟朕站在一起,就要學著接受這些。”
馮妙低垂下頭,她知道元宏說的都是對的,隻是一時半刻心裏還有些抵觸。元宏從她手中接過筆,在奏表上寫了幾行小字,罰於烈半年俸祿,限他三個月內辦好這件事,如果到時候仍然做不到,就免去他的將軍職銜。
這份責罰更重,給於烈的壓力也更大,元宏吃準了他的性格,知道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在限期內完成,甚至做得更好。
皇帝的斥責,果然令於烈羞憤難當,他把領軍將軍的腰牌交還給皇帝,允諾一個月內一定辦好這件事,如果不行,就索性告老還鄉,再也不任任何官職。元宏知道他為人一諾千金,把腰牌仍舊給他,不再過問他究竟打算怎麼做。
一個月快要過去時,於烈果然抓到了人,雖然仍舊有一大半的人逃脫,他卻抓到了幾個活口。慕容後人向來都會隨身帶著毒藥,一旦覺得情形不好,便服毒自盡,因此活口十分難得。這一下,於烈算是徹底挽回了顏麵。元宏把這些人送進慎刑所,讓李得祿仔細審問。他知道撬開慕容氏的嘴並不容易,因此在時間上也很寬限,並不急著要一個結果。
轉到月初,便是元恪的生日。宮中的皇子向來很少慶祝生辰,對於元恂來說,他的生日便是貞皇後林氏的忌日,自然沒人敢大張旗鼓地慶祝。元恪從小便循規蹈矩,長兄還沒有慶祝生辰,他自然也不會僭越。元懷雖然是皇帝心中最喜愛的兒子,可他的身世一直有很多傳聞,尋常的宮女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
可這一年,情形卻有些不同了,馮妙親自叮囑內六局,要好好操辦二皇子的生辰宴,又親自叮囑元恪,喜歡什麼菜色、想請那些人來赴宴,都可以自己拿主意。這消息飛快地傳遍了洛陽城,皇宮內外的人都清楚,懿旨雖然來自皇後,卻必定已經得到了皇帝的準許。生辰宴事小,替二皇子樹立威信事大,看來二皇子這個稱謂很快就用不上了,從此怕是要稱呼他一聲“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