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妹,不要胡說!”始平王元勰聽出元瑤的語氣不善,低聲喝斥。
元瑤冷哼一聲,不願跟他多爭辯:“我隻要跟皇兄說,皇兄在哪裏?”
始平王歎了一口氣,命人解開捆住元瑤的繩索,帶她進入皇帝的住處。元宏也很驚詫,笑著問:“瑤妹,你怎麼來了?身上這麼狼狽……”
元瑤端端正正地跪倒在皇帝麵前,俯身下拜:“皇兄,您不在洛陽這些日子,皇後馮氏穢亂宮闈,夜夜與內官高清歡同宿。他們狼狽為奸,要把我嫁給馮家那個傻子,怕我不從,還派了士兵來看管我,我躲進任城王的府邸,才找到機會悄悄出了城。那些話,都是他們派來看管我的士兵說的,千真萬確,請皇兄明察。”
她從小備受寵愛,很少這樣鄭重其事地說話,元宏站起身幾步走到她麵前,俯下身子問:“你說什麼?宮中出了這樣的事?”
元瑤點頭說道:“皇兄,我這一生婚姻不幸,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用自己的婚事來說謊。”她幾乎咬牙切齒地說出後麵的話來:“我今天在皇兄麵前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如果不是,就讓我平生所喜,全都變成天長日久的痛苦,至死才能解脫!”
聽她說得如此嚴重,始平王元勰也走上前來,低聲對元宏說:“皇兄!您該知道,皇嫂不是那樣的人。”
元瑤一路上都憋著這口氣,此時終於有機會說出來,難免更怨毒些。她瞥了始平王一眼,不屑地說道:“她幫你安排了一位王妃,你當然會替她說好話。我在宮裏礙著她的眼,她現在要把我也不明不白地弄走了!”元瑤並不知道始平王與含真、弄玉的一番波折,這句話也是一時口不擇言的成分多些。
始平王元勰本要開口反駁,可他知道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最近又為了戰事耗盡精力,不想在他麵前與瑤妹爭吵,終究還是忍下了,隻等元宏裁斷。
殿內燈火昏暗,元宏線條明朗的臉上,被半明半晦的光線勾勒出濃重的陰影來。他沉默半晌,對身後的兩人說:“瑤妹,你的婚事朕會替你做主取消,絕對不會讓你嫁給馮夙。勰弟,你派人回洛陽去傳朕的旨意,皇後馮氏品行不端、穢亂宮闈,賜她鴆酒……留個全屍吧。”
“皇兄!”
身後的兩人同時驚呼出聲,元瑤是因為氣不過把自己嫁給馮夙,才千裏迢迢趕來麵見皇帝的,可她心底裏並沒想真的要了馮妙的命。始平王元勰大步上前,語氣焦急不堪:“皇兄,就算要處置皇嫂,也該等您返回洛陽之後吧,總該給皇嫂一個辯白的機會啊……”
元宏輕輕搖頭,一手按在胸口,吐了一口氣:“按朕說的去做。”始平王元勰知道他的病症又要發作,趕忙扯著元瑤快步走出去。
把她送進一處偏殿時,元勰怒瞪著她,低聲說道:“如果你害死了皇嫂,也就等於逼死了皇兄,你知不知道?!”
元瑤心底已經膽怯了,元宏究竟對馮妙怎樣,她一直都看得清楚,她並不想拚個你死我活。但她想到那些把她賞賜給馮夙的字眼、還有那上麵蓋著的鳳印,屈辱和不甘就像潮水一樣湧上來。她已經任人擺布過一次,絕不允許同樣的事再發生第二次了。
始平王元勰跨出殿門前,最後丟下一句話:“老老實實待在這裏,別出去添亂!”
眼淚在元瑤雙目中打轉,這個哥哥性情溫厚,幾乎從來沒對她說過重話,今晚卻為了馮妙一再喝斥她。元瑤雙手緊握成拳,不讓眼淚滾落下來,她不知道哪裏錯了,她就是不想嫁給馮夙,不想任人擺布。
元勰選了一隊穩妥可靠的人,讓他們天明之後啟程,返回洛陽去傳遞皇帝的旨意。他既不想違逆元宏的意思,也不忍心真的賜死馮妙,再三叮囑奉命回去傳旨的令官:“隻要皇後有半點冤枉的表示,就把鴆酒先緩一緩,快馬回來報信,記住了沒有?”
那名令官連連點頭,元勰才多少放心一點,轉身走回皇帝居住的宮室,想看看皇兄怎麼樣了。
推開殿門,元勰幾乎疑心自己走錯了地方,整個大殿內燈火通明,所有能夠點燃的燈和蠟上,都跳動著明亮的火苗。帳幔用金鉤勾住,高高地懸起,元宏穿一身亮銀鎧甲,如同神兵天將一般,站在大殿正中,燈火照在鎧甲上,映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華。
“皇兄……您這是,這是要做什麼?”元勰驚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他知道皇兄的病情反複難愈,這一次南征一直都沒有親自帶兵衝殺,此時突然看見皇兄穿戴鎧甲,自然是萬分驚詫。
元宏取下龍紋金弓,手指搭在弓弦上,輕撥著試了幾下,對元勰說:“她有危險時,朕總是不在,這一輩子,朕總要有一次不能對她食言,要好好地護她周全。”他自然不相信馮妙會跟旁人有私情,她一定是被高清歡脅迫,沒有辦法向宮外傳遞消息。這一次,也許是他這一生能做到的最後一次,他要趕回洛陽去,讓他的妻兒都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