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撲撲直跳,我看看四下沒人,才取下字條攥在手心裏,放那隻鴿子離開。我飛快地跑進房內,字條已經被手心沁出的汗水濡濕了,上麵的字跡都有些模糊。我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才終於確定,真的是拓跋珪約我見麵。
我張開雙臂在房間裏轉圈,想要大喊,卻不敢發出聲音,心裏的喊聲早已經像無拘無束的風吹過曠野: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好容易等到晚上,阿娘平常都睡得很早,這天不知道怎麼了,磨磨蹭蹭地非要收拾我小時候穿過的衣裳。我的心理像有一百隻小貓爪子在抓,可臉上卻一點也不能表現出來,阿娘要是知道拓跋珪回來了,一定會讓哥哥派人看管我。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都不喜歡拓跋珪,我不管,反正我喜歡他。
這麼一想,我自己先嚇了一跳,什麼時候開始,我竟然有了這樣的念頭,我……喜歡他。
等到阿娘終於睡了,月亮已經爬得老高,圓圓的,黃澄澄的,像我被人拿走的那隻金珠耳墜。我不敢騎馬,一路小跑著到了驛館後麵的小山坡,那年他從狼群口中救下我的情景,我從來沒有忘記,所以這條路也走得駕輕就熟。
離得老遠,就看見他站在那裏,貼身的獵裝把他的寬肩挺背的身姿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來。我隻看了一眼,全身的血好像都直衝到臉上去了,又漲又熱。我飛快地跑過去,正好撲進他懷裏,把頭埋在他胸口,聞著熟悉的味道。他用雙臂摟住我,在我唇上輕吻,呢喃著說:“我的公主……”
三年沒有隻言片語的怨氣,在這瀲灩如春水的字裏溶得無影無蹤。
那隻桀犬也跟來了,圍著我們轉來轉去,吐著舌頭,搖著尾巴。我伸手想摸摸它毛茸茸的狗頭,卻有點害怕,那隻大狗看起來真的很凶,我還記得它撕咬狼群時一點都不口軟。拓跋珪抓著我的手腕向前一送,正遞到桀犬的嘴邊,它“嗚”一聲張開大嘴,我嚇得“啊”一聲大叫,轉回頭閉上眼睛。濕噠噠的舌頭落在我手心上,它沒有咬我,反倒像剛出生不久的小馬駒一樣,討好地舔著我的手。
“它認得你的氣味,”拓跋珪在我耳邊輕聲說,“我從來沒有親近過別的女孩兒。”
心裏像有一汪清泉,緩緩地流淌出甘甜的泉水來,我轉開頭,言不由衷地說話,嘴角的上翹卻壓都壓不住:“誰要聽這些……”
他果然沉默了,不再說這些輕薄的話,溫和地問著我這四年的情形。真是個傻木頭!我心裏覺得有些失落,說話也有些心不在焉。
拓跋珪隻是認真地聽著,當我說到我也會去守城時,他捉過我的手放在唇邊:“答應我,別去做危險的事,別跟著大軍出征,好不好?”
他聲音裏透著些緊張,我心頭一甜,知道他到底還是在意我的,便點頭答應了:“我倒是想跟著去,可是祖父和父王都不準,他們說這一次的作戰很重要,大燕最精銳的人馬都去了。”
拓跋珪握著我的手一緊,我被他抓疼了,不由得輕輕“嘶”了一聲。他趕忙鬆開五指,幫我揉著手腕,向我連連道歉。這些失態的舉動,在我眼裏,都是因為他在意我的安危,我當然不會怪他。
“燕燕,”他有些遲疑地問,“你的祖父和父王……帶著大軍離開多久了?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我有些奇怪:“你問這些做什麼?”
他有些別扭地轉開頭,笑著咳了一聲說道:“我……我想等他們回來,再提起我們的婚事,上次你的皇祖父說,你還太小,現在已經夠大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我抿著嘴偷笑,他害羞窘迫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愛。“已經走了五、六天了,”我用指肚摸著他下頷上的胡茬,“父王說這次會走參合陂那條近路,應該能比從前出征早回來十多天。”
拓跋珪輕輕“嗯”了一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的懷抱寬厚溫暖,我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半睡半醒間,他好像又問了些什麼,醒來後我卻全都不記得了。天亮以前,他把我送回皇宮外,看著我熟練地翻過宮牆,才帶著那隻大狗離開。
從那天起,我又開始在石頭上計日子了,每天都要算上一遍,皇祖父和父王什麼時候能回來。他們回來的時候,拓跋珪也就來了,這一次我會跟他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可我怎麼都沒想到,我等來的,竟然是那麼可怕的消息。大燕的軍隊在參合陂被魏國的騎兵伏擊,混戰了三日三夜,燕軍慘敗,十萬大燕兒郎,寧可戰死也不肯屈膝投降,殘忍嗜血的魏王,竟然下令將捉到的兵卒全部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