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針
草棚子裏很潮濕,散發著一股雨天的黴味兒,地麵上爬著螞蟻和蟲子,外麵雨水漣漣,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哭泣。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死。
阿珍翻翻白眼珠,比比劃劃,意思是說:“老頭子,我也覺得活著沒什麼意思啦!”
怎麼辦?老參威使勁盯著阿珍,讓阿珍拿主意。
“我們不活啦,我們去死吧!”阿珍比劃著,表達了告別人世的決心,“老頭子,我們什麼都沒有了,好在咱們也老了,是時候了。人就這麼回事兒,沒啥了不起的。老頭子,如果咱倆能死一塊兒,不也挺好嗎?呃呃。”
她的每一個手勢,老參威都心領神會,他一邊點頭,一邊流淚。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輩子開朗豁達的阿珍,會在這種時刻,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真是清醒得心碎,又溫柔得徹底。老參威說:
“阿珍,我對人絕望了。”
“金魚村成了騙子的樂園,我覺得人還不如一條瞎狗。”阿珍比劃著附和他,“多虧了瞎狗啊!”
“瞎狗呢?它跑哪裏去了?”
“可能又出去取蜜漿了,外麵還下著雨呢。”阿珍說,“老頭子,你知道你這些天喝下了多少蜂蜜麼?”
老參威搖搖頭:“不知道啊!我一會清醒,一會糊塗的,我隻知道,每天都在喝蜂蜜,我感覺身上一天比一天有了力氣。”
阿珍笑著比劃:“老頭子,你喝下了半輩子都沒有喝下的蜜,你快成了蜜罐子。”
“嗯?可俺弄不明白呃,它一條瞎眼狗,從哪裏搞這來的這些新鮮的蜂蜜……真是怪事情啊,它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本事呢?”
“老頭子,現在想想,我們過去對瞎狗太不好了……”阿珍說著,用粗毛巾擦了擦臉,“可看我們遭難了,它一點兒也沒計較我們。”
“唉……”
說完了該說的話,心結解開了,感覺一下子坦然和輕鬆了,放棄成了惟一的出路。他們就把床腿上的一根麻繩子解了下來,用剪刀剪斷,剪成了兩截,兩條繩子同時搭在了草棚子子細細的房梁上,繩子挽成圈套。老參威躺在床上站不起來,阿珍就扶他站起來,他的雙腿像兩根麻杆一樣細,在瑟瑟發抖。兩個人抱在一起,互相溫存了一會兒。就各自把住一根繩子,把頭伸了進去。結果,隨著腳下的凳子咣當一聲響,木門被重重地撞開。
接著,是兩個戴袖標的女人闖了進來。
幾天後,他們又在強烈的死亡衝動下行動了一次。這一次,他們巧妙地避開了兩名負責在草棚子外監視的女人,趁其中一個中午回家做飯要哺乳孩子,而另一個卻沒能及時接崗的機會,成功地溜了出來,兩人躡手躡腳,互相攙扶著,來到了海灘上,打算跳海。由於有了上次的教訓,這一回,他們設計得精心周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