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叫你的名字11(1 / 1)

將 軍 樹

將軍指著眼前一片茫茫的戈壁灘,用僅存的左臂瀟灑威武地一揮:同誌們,這裏就是我們的新家,搭帳篷。金黃的戈壁灘星羅棋布地支起泛著淡淡綠色蘑菇般的帳篷。將軍走進了一頂帳篷,看到敬著軍禮的小戰士臉上掛著一滴未來得及拭去的淚痕。將軍和藹地笑了:怎麼,小鬼,想家了?小戰士又抹了把臉:報告首長,沒有。將軍把自己的手絹遞到小戰士的手裏:那你哭啥子噢。小戰士低著頭:這裏,一棵樹都沒有,一點綠都見不到。將軍的麵色凝重起來:是啊,這裏沒有樹沒有草,還缺水。我們來嘍就要改變這一切。

部隊的備戰任務很重,營區的建設計劃周期一再提前。閑暇下來,將軍就帶著大家在基地的四周植樹。基地缺水,生活用水靠軍車運送,每人每天的用水都有嚴格的定量。連刷牙水也隻有兩口,植樹也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戰士洗臉擦澡涮衣都不用肥皂,把積攢下的水用來澆樹。樹,植了,枯了,再植,還是枯了。小戰士成為老兵,退伍時,將軍來了。將軍手裏托著一個瓷盤,盤裏生長著鬱鬱蔥蔥的蒜苗。將軍說:很對不起啊,小鬼。隻能送你一盤綠蒜苗嘍。但是,你要相信,我們的營區將來一定會比你手中的這片綠還要美喲。

距營區20裏外有條季節河,每年雨季都會給幹旱的戈壁灘留下一個時期的滋潤。將軍帶著戰士要開出一道引槽,把季節河水引入營區。水引入了營區的水塘,營區建起攔風沙的圍牆,挖沙填土栽下耐風沙的胡楊樹。營區的入口處竟然有5棵胡楊樹泛出了嫩嫩的綠芽,戰士搬出鑼鼓家什,敲敲打打過年一般熱鬧。幾乎所有的人都給家裏寫了信,報告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們植的樹,發芽長葉了。以後,所有退伍的老兵,離開部隊時都要到胡楊樹前照張像,留個紀念,所有的新兵寄回家的照片上背景都有那5棵逐漸茁壯起來的胡楊樹。將軍每天都要到胡楊樹前來看看轉轉的,他熟悉每一棵樹上的每一枝樹杈。落下的一片樹葉,他也會小心的揀起,托在掌心凝視許久。

又是一個炎熱的夏季,5棵胡楊樹已經能夠遮出一旮蔭涼。將軍又來到胡楊樹前,忽然,將軍驚鄂的瞪圓了眼睛,一棵樹上攀著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娃娃,手裏攥著幾根折斷的枝條。將軍幾乎是飛上前去,一手把娃娃從樹上抱了下來。將軍拿過娃娃手中的枝條,眼中盈著淚:你是誰家的娃娃?你幹啥子要折樹噢。娃娃被嚇的有些怔:我要編草帽。通信團長急急匆匆跑來:報告首長,是我的孩子,家屬剛隨軍。團長對娃娃揚起手,將軍嚴厲的製止住:娃娃沒有錯,有錯的是你。從今天起你就是營長嘍,關3天禁閉。你以後的任務就是好好植樹。將軍走了幾步又停下,把手中的枝條塞到團長的手裏:編個草帽,給娃娃。

營區裏經常可以看到扛著鍁提著水桶植樹的營長,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開襠褲拿著玩具水桶的娃娃。營區一茬一茬的樹綠了,遠遠望去,黃澄澄的戈壁灘驀然冒出一片綠洲。營長給樹澆完水,雙手墊在腦後打盹。忽然一股清香飄來,沁入肺腑。他睜開眼睛,娃娃坐在身邊,手裏捧著兩隻青黃色的梨。他一躍而起,抓過梨問娃娃:哪來的?娃娃小手指向遠處。遠處隻能看到一個人影影綽綽的背影,但是那隻空空的袖管被風吹起,像一麵獵獵招展的旗幟。將軍告訴營長,那幾個梨是他到兄弟單位開會帶回來的。這種梨樹耐旱抗風沙,很適合我們營區栽種。將軍讓他帶人去學習取經,有一天我們的營區也會變成花果山。

營區的梨樹采摘下的第一筐果子,基地委托營長和娃娃把果子帶到了北京醫院,送給將軍嚐嚐。彌留之際的將軍望著黃黃的果子,蒼白的臉頰泛起紅暈,兩眼放出欣喜的光芒。他顫顫巍巍的手捧著一隻梨,慢慢的放到鼻下,深情的聞著,聞著。護士把將軍枕邊厚厚的筆記本交給營長,本子每一頁裏都夾著一片樹葉。

根據將軍的遺願,將軍的骨灰埋在了營區5棵胡楊樹下。戰士把那5棵胡楊樹親切的稱為“將軍樹”。

我就在“將軍樹”下站崗。我就是當年折斷樹枝編草帽的那個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