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叫你的名字16(1 / 1)

胡一哥

也算是突發奇想,我出差路過鄰省的青岡縣,忽然想去看看胡一哥。組稿任務已經完成,還有幾天空閑。多天的旅途奔波,說好話陪笑臉的去和名家約稿,從身體到精神都是一種折磨。青岡縣山青水綠,心中不快的陰霾忽然間被過濾了一般,心中陡然間清澈了許多。於是,我決定下車去看看胡一哥。

胡一哥是我們雜誌社的一位作者,住在青岡縣最偏遠的山村。搭上三輪摩托車,搖篩子一般地顛簸了兩個多小時,到了山腳下,開摩托的師傅往前邊指著說,你就沿著這條小路,它咋拐你就咋走,拐過八個彎就看見八拐村了。我這車也上不去,要不多送你一段路。

踏上山間小道,別有一番風趣。路程不算短,卻沒有感覺到疲乏,心情好的緣故吧。也不知道拐過了幾道彎,看到綠樹遮蔭下的小山村時,太陽已經躲到山下。八拐村不大,也就十幾戶人家。我的到來稱得上是小村裏的盛大節日了,尤其是胡一哥,把我說的天那麼大,好像我居住的那個城市就我一個人。想想也是,城市的人再多,與這裏的村民有何幹係,隻有我與這裏的村民有了聯係。胡一哥是村裏最有能耐的人,隻有胡一哥才和大城市裏的人有來往,胡一哥的能耐都是我這城裏人給的,我就是大能耐。村裏的人幾乎都來到胡一哥家,小村的民風很純樸,不管誰家來客人,都會送去家中最好的物品。胡一哥的家裏就堆了些瓜果山菌之類的,還有一瓶礦泉水,我看看日期,早過了保質期。

胡一哥在我麵前顯得手足無措,不停地往我的跟前放食物,攤了一桌子。胡一哥說,做夢也沒有想到,老師會不遠千裏來到窮山村看我。我有福啊,有大福哩。胡一哥在我們的雜誌上發過兩篇小說,都是我做的責任編輯。我是從自由來稿中發現胡一哥的。他的小說語言不華麗,技巧也不嫻熟,可濃厚的生活氣息和淳樸的山村逸事令人耳目一新,就像一位農村少女,雖然土氣卻掩不住她的天資風采,稍加裝扮就會光彩耀人。我就給胡一哥寫了信,提出了修改意見。聯係了幾次,覺得胡一哥的稿子還是改的不到位,就問他有沒有電話,交流起來也方便些。胡一哥回信時,寫給了我一個小靈通的號碼,說是一個朋友的,隻讓他接,不讓他打。我就照著號碼播過去了,接電話的人聽說是找胡一哥的就讓我等著,20多分鍾後,聽到了胡一哥氣喘籲籲的聲音。我聽出胡一哥在電話裏的聲音很激動,我跟他講了10多分鍾,最後問他聽明白了,他嘿嘿笑著說,沒有記住。我隻好又給他講了一篇。

胡一哥對我畢恭畢敬,讓我覺得不自在。其實現在誰還把文學當回事啊。我們這刊物靠財政撥款半死不活的養著,除了同行交流,幾乎就沒有訂數,幾千冊的印數影響的範圍比螢火蟲的屁股也強不了多少。也就是糊弄糊弄文學青年了。名家的稿件是不願意給我們的。每年組稿就成了中心任務。做市一級的文學期刊的編輯,沒有什麼人把你當回事,隻有還做著文學夢的青年,就像胡一哥還把我們當神一樣供者。胡一哥羞澀地告訴我,因為他發表了小說,已經加入了縣作家協會。他說,自己去找縣作協時,人家根本就不相信是胡一哥發表的小說。縣作協的主席也才在市裏的報紙上發表過幾首小詩,就耀武揚威地到處給文學青年授課了。胡一哥拿出了他和我的通信,作協的人才相信,說這是青岡縣第一次有人在文學刊物上發表小說。不但立即給他辦了入會手續,連30元的會費也給免了。縣作協的人還承當,下次有邀請胡一哥一起去給文學青年講課。幾篇文學作品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這樣的事,擱在10幾年前還不算新鮮,也隻有在這樣的窮山僻壤的地方還會繼續延續著美麗的童話。

晚飯十分的豐盛,燉野兔野雞,山菌野菜,玉米糝粥,自家菜地裏栽采的小蔥、生菜,自家做的香噴噴的豆瓣醬,喝的高粱酒也是農家自己釀製的,幹裂醇香。我都回憶不起來此前我還是否吃過比這更讓人垂筵欲滴的佳肴。用句文雅的詞叫大快朵頤,痛快的淋漓盡致。胡一哥看到我的吃相,急促不安地說,山裏拿不出啥好東西,老師別見怪。胡一哥以為我是裝出來的吃相在安慰他呢。

山村的夜異常的寂靜,不知名的草蟲輕輕地鳴叫,偶爾夾雜著一兩聲晚歸的鳥啼,把山村的靜呼喚得更遠。山村還沒有通電,家家盞盞油燈搖曳,如同山間隨意散落了一把星星。遠離了城市的喧囂,沒有了情婦般扭捏做作的燈紅酒綠,近乎原始狀態下的山村的夜,竟然讓我品味出陣陣的感動,如滑過肌膚的縷縷清風,讓人每顆汗毛都感受到愜意舒坦。我一直坐到身上感覺涼了,才回到屋裏。油燈下,坐著一位姑娘,是胡一哥的妹妹胡二妹。我問二妹,怎麼還不休息。二妹低著頭,細聲說,我是來陪老師休息的。我吃了一驚,這怎麼可以,胡一哥也太不像話了。二妹說,哥不知道。老師是哥的恩人,也就是二妹的恩人。對恩人是要報答的。我被山村人的真誠感動了也嚇著了,以身相許的報答還隻是在文學作品裏才有的事情。

我好說歹說才勸走了二妹。山村的夜入睡了,我卻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