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力與好讀好看
百花園雜誌副主編 評論家 馮輝
小說的讀者是包含各層次、各群體的。大部分讀者的性質是藝術消費者,這是小說家工作的真正對象,小說家隻為這個真正對象服務就可以了,甚至可以說一個小說家工作的真正意義隻體現在令這部分讀者滿意上。劉建超有篇創作談,題目叫《擺平心態》,在這篇創作談裏,劉建超談了他的“小小說觀”。他的小說理想大體是兩個方麵,一是強調小小說的娛樂性,他認為讀者“讀小小說就是一種休閑,一種娛樂,一種輕鬆”,在創作實踐上,他特別推崇歐?亨利式的結尾,精彩的是,他用自己的語言總結小小說藝術就是“臨門一腳的藝術”。這個觀點用通俗的話說就是“好讀好看”。
但另一方麵,劉建超又意識到讀者從小小說裏能夠“有所益自然更好”,意識到一篇好的小小說在精彩的“臨門一腳”的同時,“帶給你的是驚喜、是狂歡、是陶醉、是驚愕、是失望、是失落、是傷心、是痛苦、是憤怒、是無可奈何,是一刹那過後的反思、回味”。作為一個業餘創作的小說家,他對小說,特別是小小說有這樣的理解,對於人們長期以來對小說那種“文以載道”式的觀念是一個小小的修正,他並沒有把小說創作提高到“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那樣的高度。小小說的讀者是平民(相對於精英),因而小小說文體的性質就是平民性。這樣的理解在今天算是真正地擺平了心態,是顛撲不破的。
可小說還有為數很少的讀者,即像筆者這樣的職業讀者。這部分讀者的職業要求有其特殊性,特殊在於,我們要研究一篇小說是如何達到既具有娛樂性又對人有所益處的要求。如果說一篇小說寫得好,那麼它好在什麼地方?作家如何能寫得好?此作家的好與彼作家的好有何不同?
就我的角度而言,從劉建超的小小說藝術裏會總結出很多他自己的特性,但是我認為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我印象最深的一點是他稟賦著的一種小說藝術的想象力。人們在研究藝術的時候,人們在從事藝術實踐中,都應著重去注意這個想象力的問題。藝術心理學的研究告訴我們,想象力問題是藝術的中心問題,並不是每個人都具備藝術的想象力,藝術想象力的生成有先天的稟賦又有後天的熏染,從事各種不同工作的人有不同的想象力。小說藝術家都具備著為小說藝術所應具備的藝術想象力。反過來看,人們不能想象一個毫無想象力的人能夠創作出具有充分藝術性的作品。
我們在理解劉建超小小說藝術的時候,一方麵去注意他在創作時表現出來的藝術想象力,另一方麵又去注意到他力爭把小小說寫得好讀好看。他是一位很有想象力,同時能夠把小小說寫得好讀好看的作家,這樣,我覺得就算基本把握了這個小小說作家。
作家也好,讀者也好,每個人每天所置身的人際環境和社會事務其實都大同小異;作為一個一般社會成員,人們日常生活中眼睛所見,心中所想,所作所為也大體相似。這是因為一般社會成員在日常生活中所服從的是社會主流的倫理觀、價值觀,在通常情況下誰也不便滯後於這種倫理觀、價值觀,也不便超前於這種倫理觀、價值觀。這就叫社會生活的庸常性。但是生活中永遠存在著超越這種庸常性,突破這種庸常性的因素,這就是人們的精神欲求,人們的思想活動。在生活中,可能很多人被生活的庸常性所覆蓋、所奴役、所湮滅、所異化而渾然不覺,這成為使一個社會停滯不前的惰性力量、但人在本質上永遠是思考性的動物,是具有想象力的動物,是理想性與生俱來的動物,這種天性成為一種社會永遠處於變動不居、一步一步向前推進的原
作為一種藝術活動,有想象力的讀者企盼有想象力的藝術家;而有想象力的藝術家因此而贏得讀者。
我們看一下劉建超的獲獎小小說《將軍》。猛一看標題,可能以為他是在寫一個軍人——將軍,可他寫的恰恰是一個曾經幻想著做一名將軍而不能如願,一生命運都陷人艱難困苦之中,是最最常見、最最普通、最遠離社會中心的一個人。作家的想象力燭照到這個人在生活中的苦鬥曆程,作家的想象力將這個人在艱苦環境的奮鬥中表現出來的堅不可摧的意誌力與一個戰無不勝的將軍印照起來,從而塑造出一個特殊的“將軍形象”。將軍的身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成為人生的主人;將軍也可能是一次戰役的失敗者,而真正的將軍在意誌上永遠不敗。這就是將軍的真正意義。如果沒有作家的想象力,又怎麼把一個一生困頓、月薪23元的工人與一個將軍聯係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