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花振芳看見炎帝廟裏火起,並不見他自家一人,正在焦躁,猛聽得口號響亮,心中少安,細聽一聽,在東北樹林之內,相隔有兩箭之遠,邁開大步,直奔樹林而來。進得林中,見巴氏弟兄並寨內十人,連十五頭騾子,俱在其中;又見十五個騾子,駝了十五個大垛子。花振芳忙問道:“此物從何而來?”巴氏弟兄道:“老姊丈進城之後,我們又吃了幾杯酒,商議道:一路行來,並無生意,白白回去,豈不空走一遭?細想王倫,父是吏部尚書,叔是禮部侍郎,在東京沽官賣爵,也不知賺了多少不義之財。我等到他家去,一直走到後邊五間樓上,細軟之物,盡皆搜之,等你多時了。”花振芳又問道:“廟內因何火起?”巴氏弟兄笑道:“隻因劫了王倫回來,才交二鼓天氣,若是起身,廟內和尚、道人必猜疑,天明王倫報官,他們必知是我們劫去,恐不幹淨,故此放起一把火,燒得他著慌逃命不及,那裏還管我們閑事!”
花老言道:“雖然幹淨,豈不毀壞了廟宇,坑了和尚?”沉吟一會道:“也罷,明日將王倫之物,造一所廟還他,其餘再分用。”巴氏四人道:“那也罷了。”聽一聽天已四鼓,見城中有騎馬往來者,知是文武官員出城救火。
花老道:“再遲就不好了。趁此你們趕路,我仍進城,同任正千把事做了,隨後趕來。”巴龍道:“我們就是山東路上相熟,直隸地方甚生,你要送我們一送才好。不然,路上弄出事來,為禍不小!”花老道:“我與任正千相約,許他看火就回,他如今在天井裏等,我不回去,豈不失信與他?”巴龍道:“此地離山東交界也隻六十裏路,此刻動身,天明就入了山東地方,你過午又回此地。任正千怎的將老婆與人玩了半個多月,今一日就受不住了麼?
常言道:‘先顧己而後有人。’未有舍己從人之理。”看官,花振芳山東、直隸、河南,到處聞他之名,凡路上馬快、捕役遇見他的生意,不過說聲“發財”,那個敢正眼視他?那巴氏弟兄就是山東道上不礙事,這六十裏直隸地方竟不敢行,所以諄諄要他送去。花振芳見說得有理,少不得要送送他的,便說道:“要走就走,一時合城官員救火,不大穩便。”眾人解開騾子,上路奔山東去了。
卻說任正千等花振芳往王家捉奸,一等也不來,二等也不來,一直等到五更東方發白,罵道:“這個老殺才,真個下等之輩!約我做事,直叫人等個不耐煩。天已將明,如何去得?明日遇見,不理他這個老東西!”罵了一會,連衣倒在床上睡了。當應有事。花振芳同任正千在天井裏說話之時,盡被秋菊、夏蓮兩個賤人竊聽著。賀氏吩咐,凡家內有甚風聲,速到王府通知,天將發白之時,看見了任正千睡了,二人悄悄的走出,一直跑到王家。他二人隨賀氏走過兩次,知他在花園內宿歇,不必問人,走進房來。王倫已經起去,賀氏在那裏梳洗,見二人進來,賀氏打了個寒噤,問道:“家中有甚風聲,恁早而來?”二人道:“大娘,不好了,禍事不小!”遂將任正千與花振芳在天井所議之事,一一告知:“正要來此捉奸,忽見南門失火,那花老恐傷他同伴之人並他牲口,暫別大爺到南門一看即回,叫大爺在天井等他。
幸喜皇天保佑,那老兒一去未回,大爺等得不耐煩,東方發白,進房睡了。
我二人一夜何曾合眼,看見大爺已睡,連忙跑來稟報。速定良策,不然性命難保。我二人就要回去,恐大爺醒來呼喚。”賀氏聞聽此一番言語,隻見他:馬快——舊時官府中的公差,騎馬的捕快,協管緝捕盜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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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他滿身亂抖,說道:“此事怎了!你快與我請王大爺並賀舅爺前來,你們再回去。”秋菊、夏蓮忙到書房,見王倫、賀世賴二人正在說話。一見二人進來,王倫道:“你們來得恁早,想是問大娘要錢買果子吃?”二人道:“大娘請王大爺與賀舅爺說話,我二人即回,恐大爺呼喚。”說罷,慌慌張張的去了。
王、賀二人見他們神情慌速,必有異事,亦急忙來至賀氏房裏。隻見駕氏麵青唇白,兩眼垂淚,恨道:“你二人害人不淺!方才兩個丫鬟來說,此事盡被醜夫知之,叫我如何回家?”王倫道:“這是何人走漏消息?”賀氏又將花振芳夜來所議之話說了一遍。“天將發白時,醜夫方才睡了,他二人趁空跑來通知我。好好的日子,你二人弄得我不得好過,連性命都在你們手裏。”隻是咽咽啼哭。王、賀二人隻落得蹙眉擦眼,低頭頓足,想不出個計來。
正在那裏胡思亂想,忽家人稟道:“大爺,不好了,後邊五間庫樓,今夜被強盜打劫去了!”王倫道:“從來福無雙降,禍不單行,正我今日之謂也。”邁步欲往後邊觀看情形,賀氏攔住道:“你想往那裏去?不先將我之事說明,要走萬萬不能!”王倫立住,無奈何隻得停步,惟長籲短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