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乾坤何事無,壼中天地井中區。
有人從此翻筋鬥,便是人間大丈夫。
話說老院子和街坊人等,將客人一條索子縛了,直解到鄭州來。正值太尹在廳上斷事。地坊裏甲人等,解客人跪下,備說本人在刁通判府中,將不識姓名女子,趕下八角井裏去了。太尹將客人勘問。客人招稱:係本州人氏,姓卜名吉,因販皂角往東京貨賣回來,行至板橋八角鎮五十裏外大樹下,遇見不識姓名女子。言說腳痛行走不得,欲賃車子前往鄭州東門十字街爹爹媽媽家去則個,情願出錢五百。是吉載到本家,即開門入去,並不出來。吉等已久,隻見老院子出來,言說我家是刁通判廨宇,無人居住空房,不肯還銀。一時間,同老院子進去尋看。不期女子見了,自跳在井中,並非相逼等情。
太尹教且將卜吉押下牢裏,到來日押去刁通判宅裏井中打撈屍首。次日太尹委官一員,獄中取出卜吉,同鄰裏人等,押到刁通判廨宇裏來。街上看的人,堆肩疊背,人人都道:“刁通判府裏,時常裏麵聽得神歌鬼哭。人都不敢在裏麵住。”有的人道:“看今日打撈屍首何如?”
委官坐在交椅上,押卜吉在麵前跪下。委官問老院子並四鄰人等,卜吉如何趕這女子落井。卜吉告道:“女子自跳入井,並不曾趕他下去。”委官叫:“打撈水手過來!”水手唱了喏,著了水背心。委官道:“奉本州台旨,委我押你下井。你須仔細打撈!”水手道:“方才小人去井中看驗,約有三五十丈深淺。若隻恁地下去,多不濟事。須用爪紮轆轤,有急事時,叫得應。”委官道:“要用甚物件,好叫一麵即速辦來。”水手道:“要爪縛轆轤,架上要用三十丈索子,一個大竹籮,一個大銅鈴,人夫二十名。若有急,便搖動鈴響,上麵好拽起來。”不多時,都取辦完備。水手紮縛了轆轤、銅鈴、竹籮,俱完備了,便道:“請郎中台旨,教下井去打撈。”委官道:“你眾水手中,著一個會水了得的下去。”四五個人扶著轆轤,一個水手下竹籮坐了。兩三人掇那竹籮下井欄裏去,四個人便放轆轤,約莫放下去有二十餘丈,隻聽得銅鈴響得緊。委官叫眾人退後,急把轆轤絞上籮來。眾人見了,一齊呐聲喊。看那籮裏時,亙古未聞,於今罕見。那水手當初下去,紅紅白白的一個人,如今絞上來看時,一個臉便如蠟皮也似黃的,手腳卻板僵,死在籮裏了。委官叫抬在一邊,一麵叫水手老小扛回家去殯殮,不在話下。
委官道:“終不成隻一個下去,了不得公事,便罷了。再別差一個水手下去。”眾水手齊告道:“郎中在上!眾人家中都有老小。適才見這樣子麼!著甚來由,把性命打水撇兒?斷然不敢下去。若是郎中定要小人等下去,情願押到知州相公麵前,吃打也是岸上死。實是下去不得。”委官道:“這也怪不得。我們卻是如何得這婦人的屍首上來。你一幹人都在此押著卜吉,等我去稟複知州相公商議則個。”委官上了轎,說了一遍,知州也沒做道理處。委官道:“地方人等,都說刁通判府中不幹淨,不意今日又死了一個水手,誰人再敢下去。隻是打撈不得那婦人的屍首起來,如何斷得卜吉的公事。依卑職愚見,不若隻做卜吉著,教卜吉下去打撈。便下井死了,也可償命。”知州道:“也說得是,你自去處分。”委官辭了知州再到井邊,押過卜吉來,委官道:“是你趕婦人下井,你自下去打撈屍首起來。我稟過知州相公,出豁你的罪。”卜吉道:“小人情願下去,隻要一把短刀防身。”眾人道:“說得是!”隨即除下枷,去了木杻,與他一把短刀。押那卜吉在籮裏坐了,放下轆轤。
許多時,不見到底,眾人發起喊來道:“以前的水手下去時,隻二十來丈索子便鈴響,這番索子在轆轤上看看放盡,卻不作怪。放許多長索,兀自未能夠到底。”正說未了,轆轤不動,鈴也不響。
且不說井上眾人,卻說卜吉到井底下,抬起頭來看時,見井口一點明亮。外麵打一摸時,卻沒有水。把腳來踏時,是實落地,一麵摸,一麵行。約莫行了一二裏路,見那明處,摸時卻有兩扇洞門,隨手推開,閃身入去看時,依然得見天日。卜吉道:“井底下如何有這個所在?”提著刀正行走之間,見一隻大蟲伏在當路。卜吉道:“傷人的想是這隻大蟲。譬如你吃了我,我左右是死!”大踏步向前,看著大蟲便殺,喝聲“著!”一聲響亮,隻見火光迸散,震得一隻手麻木了半晌。仔細看時,卻是一隻石虎。卜吉道:“裏麵必然別有去處。”又行幾步,隻見兩旁鬆樹,中間一條行路,都是鵝卵石砌嵌的。卜吉道:“既是有路,前麵必有個去處。”仗著刀入那鬆徑裏。行了一二百步路程,閃出一個去處,嚇得卜吉又不敢近前。定睛看時,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