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野豬林張鸞救卜吉 山神廟公差賞雙月(2 / 3)

四個人同出林子外來。約行了半裏路,見一個酒店。四人進那酒店裏坐了,酒保來問道:“張先生!打多少酒?”先生道:“打四角酒來,有雞回一隻與我們吃。”酒保道:“街市遠,沒回處。”先生道:“又沒甚蔬菜,如何下得酒?”酒保道:“酒來了。”四個人一家吃了一碗。先生道:“有心請人,卻無下口。”東觀西望,見壁邊一隻水缸。先生看時,是一缸幹淨水。先生袖內取出一個葫蘆兒來,拔了塞兒,抖出一丸白藥來,放在水缸裏,依先去凳上坐了,叫酒保來道:“我們四個如何吃得淡酒!我方才將下口放在你水缸裏,與我將去煮來。”酒保道:“張先生!你四個空手進來,不曾見什麼下口。”先生道:“你自去水缸裏看。”酒保去看時,隻見水動,雙手去撈,撈出一尾三尺長鯉魚來,道:“卻不作怪!”隻得替他犀了魚,落鍋煮熟,又加些鹽醬椒醋,將盤子盛了捧得來與他,四個一麵吃酒,董超道:“感謝先生厚意。”薛霸道:“這魚滋味甚好,怎的再得一尾吃也好。”先生道:“這個不足為禮,貧道平日好飲貪杯,難得相遇二位,四海之內,皆相識也。若不棄嫌,同到貧道院中,盡醉方休,來日起程。不知二位尊意如何?”薛霸是後生心性,道:“難得先生好意相請,今日也將晚了,我們就同往仙院借宿一宵。隻是不當取擾。”董超終是年紀大,曉得事,叫薛霸到靜處說道:“這先生是個作怪的人。著甚來由,同他到院中去?”薛霸道:“董大哥!你空活這許多年紀,不識得事。這酒店裏主人家也認得他,但有差遲,隻問酒店裏要人。”董超道:“也說得是。”

先生還了酒錢,四個人離了酒店。一路說些閑話,不知行了多少路。隻見那先生用手一指道:“這個便是貧道小庵。”董超看時,好座茅庵!不甚大,蓋得團簇。庵前庵後沒一個人家,兩個便有些心疑。

先生開了門,請三人,就門前坐地。先生道:“你們三個莫憂,這裏盡有歇宿處。今晚且快活歇一夜,來早便行。”此時是六月中旬,月兒早上。先生掇張桌子出來,放在外麵。入裏麵去安排出葷腥菜蔬之類,鋪在桌上。先生道:“方才在酒店中請二位,不足為禮,就此盡醉方休。”兩個公人麵麵相覷,私議道:“這先生酒店裏請我們吃了。如今來在庵裏,又安排許多酒食。欲待不吃,肚裏又饑。待吃他的,不知他主何意故?”薛霸道:“我兩個押著這一個罪人,幹係不小。方離鄭州一程路,就撞著這個蹊蹺張先生。倘若是有些緩急,都有老小在家裏,不是耍笑!”董超道:“不來由客,來時由主。既到這裏,且吃了他的,看他如何。”先生將酒出來,各人吃了十數杯,都飽了。兩個公人道:“謝先生酒食,都吃不得了。我三個借宿一宵,來早便行。”先生道:“淡酒不足為禮,何心致謝。你二位且請坐。”那先生起身進去不多時,拿出兩錠銀子,都有五十兩重,便道:“二位各收一錠,休嫌輕微。”薛霸不則一聲。董超道:“感謝先生賜了酒食,已為過擾。這銀兩決不敢受。”先生道:“你二位權自收了,表意而已。”

二人被先生推不過,各收了一錠。先生道:“貧道有一件事奉告,不知你二位肯依麼?”兩個思量道:酒也吃了,銀子也收了,如何不依得。便道:“先生休道一件事,十件事也依先生,但說不妨。”先生道:“你二位各收了五十兩銀子,做養家錢。念卜吉是個含冤負屈的人,貧道又不認得他,隻是以慈悲好生為念。且聽卜吉說來,他是平白的人,卻叫他吃這場屈官事。望二位怎地做個方便,留他在庵裏相伴貧道,貧道姓張名鸞。若知州問時,隻說張鸞要救卜吉便了。不知二位意下何如?”董超不敢則聲。薛霸卻叫將起來道:“先生!你好不曉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雖是出家人,住在鄭州界上,也屬知州所管。他是本官問出來的罪人,什人敢收留他。你道我們得了你的銀子,你便挾製著我們。你的銀子分毫不動在此,請自收去。”先生道:“不須焦燥,肯留時便留下。不肯留時,你二位收下銀子,再告杯酒。”董超道:“擾了先生酒食,又賜了銀子。何須隻管勸酒?”先生道:“不隻勸酒,貧道有個小術,就呈二位看看。上至知州,下及庶民,都教他們賞個雙月則個。”先生就懷中取出一張紙來,將剪刀在手把紙剪了一個圓圓月兒,用酒滴在月上,喝聲“起!”隻見那紙月望空吹將起去。三個人齊喝采道:“好!”隻見兩輪月在天上。有詩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