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蓬子在天津被捕(3 / 3)

雖說顧順章是上海工人,姚蓬子曾見過他,卻沒有太多的交往。李竹聲卻是姚蓬子所熟悉的“頂頭上司”。讀著不久前還是“中共上海中央局書記”的李竹聲的“反省體會”,姚蓬子不住地在自問:連李竹聲都舉起了白旗,我又何必自討苦吃呢?

姚蓬子知道,國民黨特務手中的槍,不是吃素的。一九三一年二月七日深夜,上海龍華警備司令部的一陣槍聲響過之後。姚蓬子所熟悉的五位“左聯”作家白莽(即殷夫)、柔石、李偉森、胡也頻、馮鏗,都倒在血泊裏。他們都是中共黨員,年紀也與姚蓬子相仿。特別是白莽,曾是姚蓬子的詩友。記得,記得,他把《銀鈴》送給白莽,白莽跟他暢談過對詩的見解……

別無選擇。在姚蓬子麵前,隻有兩條路:李竹聲之路與白莽之路。

“姚先生,孔夫子說‘三十而立’。先生年近‘而立’,前途不可估量。何況,先生家中還有兩歲的兒子。先生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應該替兒子想一想……”徐恩曾的話,不時在姚蓬子耳際響著。

要麼跪著生,要麼站著死。沒有挨過一棍子,沒有上過一回刑,姚蓬子的雙膝彎曲了,跪倒在徐恩曾麵前,扯起了白旗。

他,供認了自己的身份——中共黨員,供出了自己的入黨介紹人——潘漢年;

他,供出了左聯黨組織名單,供出馮雪峰、華漢、錢杏邨是中共黨員;

他,供出了與魯迅會麵的地點,供出了馮雪峰、陽翰笙、錢杏邨、柳亞子的地址;

他,居然用他的筆,寫出了“排擊共產主義的論文”!

大喜過望,徐恩曾發出一陣獰笑。他當即決定,給予姚蓬子這樣的“反省模範”以“自由”!

又見到了藍天,又見到了陽光,又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姚蓬子從子彈上膛的槍口討得一條活命,步出囚籠,獲得了“自由”。

隻是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出賣了黨的機密,也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姚蓬子倒戈的消息,不脛而走。魯迅聞知,不勝唏噓,萬分感慨。

魯迅在三封書信中,談到了姚蓬子。

一九三四年八月三十一日,魯迅在《致姚克》中,嘲笑了賣身求榮的姚蓬子:

“先生所認識的貴同宗(引者注:即指姚蓬子),聽說做了小官了,在南京助編一種雜誌,特此報喜。”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十二日,魯迅在《致蕭軍蕭紅》中寫道:

“蓬子轉向;丁玲還活著,政府在養她。”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十七日,魯迅在《致蕭軍蕭紅》中,深刻地剖析了“蓬子轉向”的根源:

“蓬子的變化,我看是隻因為他不願意坐牢……凡有知識分子,性質不好的多,尤其是所謂‘文學家’,左翼興盛的時候,以為這是時髦,立刻左傾,待到壓迫來了,他受不住,又即刻變化,甚而至於出賣朋友……”

從“蓬子轉向”,再重讀魯迅在一九三○年三月二日“左聯”成立大會上發出的警告,是何等的睿智、遠見:

“我以為在現在,‘左翼’作家是很容易成為‘右翼’作家的……”

在“左聯”五烈士犧牲兩年後的忌日——一九三三年二月七日,魯迅提出凝重的筆,寫下名篇《為了忘卻的記念》。他,沉重地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國失掉了很好的青年”。他,“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

然而,他對“左聯”的敗類——姚蓬子,隻是投以睥睨的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