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子時,深冬的風吹得地麵的枯葉呼呼作響,穆甫仁才緩緩從梅家走出來,麵色凝重。 Ww W COM
一棵樹後躲著的人就著梅家門口的燈籠亮光,看清穆甫仁的臉,然後穿出一條巷子,跑到大路上。“老爺,是雪花衛指揮使。”
大提點放下簾子,冷冷道:“駕車回府。”
他已經候了半個多時辰,在梅家暖熱的身子又重新凍得冰涼。人一冷,神智就清明多了。今晚這場大戲,名叫尚書令大人夜會雪花衛指揮使。還真是一場好戲呢。
思忖間,馬兒一陣嘶鳴,車廂猛地顛簸起來。大提點一個趔趄,險些撞上車廂頂。厲聲質問道:“怎麼回事?”
“老爺,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潑了水,這會水結成冰,馬兒失了蹄。”
“那就慢點。”
大提點家住內城,回家的兩條路白都屬熱鬧繁華地帶,地上沾水不足為奇。此刻冬夜冷寂,馬兒踩到冰麵上難免打滑。
大提點感覺越來越冷,搓手暗罵:好你個梅正我,在老夫麵前還敢耍花樣。若是直接告訴老夫,裏麵的人是雪花衛指揮使,老夫還未必多想。這麼一番遮遮掩掩,必然是要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的馬車往南,另一個從梅家出來的人,穆甫仁,則牽馬往北。青色的長衫襟拍打著一對銀色官靴,出輕微的“撲棱撲棱”聲。
穆甫仁挽住馬韁,迎著北風緩緩前行。一人一馬在夜裏顯得格外淒涼,仿佛是孤身走涯的刀客,無處可去四海為家。
其實,他也曾有過家,有過妻兒孩子。比起這個雪花衛指揮使讓人豔羨的榮光,他還是情願做雲威鏢局的鏢師。每一次走鏢前,妻子都會送他一雙厚底棉鞋,臨行時拉著他的手,不舍叮嚀。等他幾個月後回家,又有一雙新鞋。
他的妻,總是為他不停做鞋。穿著她做的千層底兒,他永遠知道家在哪裏。
那時,他常,再跑十年就不跑了,讓徒弟們去跑。他以後就留在雲州陪著她,絕不讓她動一下針線。
一晃眼,都十三年了。她走了十三年,還有不滿周歲的孩子。而他腳底穿著的,是雪花衛指揮使專屬的官靴,看不見細細密密的縫線,看不見回家的輿圖。
他已經是個無家之人。
他永遠記得那一幕。妻子倒在血泊中,不停重複:“你一定要找回囡囡,我們的囡囡,一定要找回來。”
囡囡永遠找不回來了,她跟其他失蹤的嬰兒一起喪了命。這些無辜的幼兒都被應無傷跟秦廣所害。
秦廣死了,應無傷被南海北地追捕,即便活著也好不到哪裏去。他以為自己已經給妻兒報了仇。
可就在剛才,梅正我告訴他,雲州丟嬰案恐怕另有內情。至於什麼內情,卻不肯透。從頭到尾,那隻老狐狸就是笑著打馬虎眼。
他知道自己這些年一直明察暗訪,知道自己跟關不度是結拜兄弟,知道自己殺了秦廣,還知道秦廣與應無傷聯手炮製了丟嬰案。不,是殺嬰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