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雨夜裏,兩道光柱軟綿綿地向前延伸,在不多遠的地方,漸漸消散。光柱從一輛豪華大客車的車前燈射出來,橫穿過筆直落下的雨幕,好像是天地間唯一的光亮。大客車佇立地黑暗裏,被雨水和雨聲包裹。
黑暗籠罩在天地間,黑暗裏卻仍然有些青白的影子,那是道路兩邊山的輪廓。即使從雨中望去,還是能依稀可見兩座山的陡峭和險峻。大客車此刻便佇立在兩山的山穀中,那一條差不多兩條車道的泥沙路,由前至後形成一個大約二十度的坡度。地上的水越聚越多,除了天上落下的雨水,還有前方高坡上流下來的積水。大客車的底盤此刻已盡數沒在了水中。
客車上靜悄悄的,閃電的光芒劈開黑暗,可以看到車廂裏居然坐滿了人。
所有人都一動不動,好似睡著了一般。他們或仰或趴,每個人姿勢不同,但麵色都異常蒼白,看上去森然可怖。
客車駕駛座上沒有人,那麼,是誰將這一車的人載到山穀中來?
雨聲更大了些,雨幕已經連接起了天和地。那些青白的山的影子也在雨幕裏漸漸隱去,更濃的黑暗籠罩在山穀中。
客車上忽然有人動了一下,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他的手先是痙攣了一下,接著眼睛倏然睜開。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保持凝立不動的姿勢,眼睛眨了眨,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接著,他的頭左右動了動,眼睛很快適應了眼前的黑暗。車前大燈射出的光柱有一些餘光落在車廂裏,雖然不是很清楚,但他還是看到了那麼多昏睡的人。他的視線再投到車窗外,漫天的雨幕與曠野的味道讓他臉上現出許多驚慌來。
他飛快地抱住身邊一個女人,大聲叫她的名字。
他身邊的女人依然一動不動,任他怎麼搖晃,一雙眼睛始終緊閉著。男人的叫聲裏帶上了更多的恐慌,他舍了身邊的女人,站起來,依次去搖晃車上其他的人,並且,嘴裏大聲地嘶叫。
還是沒有人醒來。
所有人都像死去了一般,驀然而至的閃電將他們的臉色映襯得愈發蒼白。男人驚恐得瞪大了眼睛,左右顧盼,隻覺得體內有股力量已經直湧到了喉邊,他拚命壓製,但還是不能阻止自己的身體發出輕微的戰栗。
他踉蹌著奔到車門邊,車門開了一道縫,他沒費多大勁便把車門打開,雨絲瞬間飄了進來,他又戰栗了一下,伸頭向外麵看了一眼,又急急奔回到適才那女人身邊。這回他的叫聲裏已經帶上了些顫音。
\"冬兒!冬兒!\"他的雙手緊緊抓住女人的肩膀,搖晃越來越劇烈,女人臉上終於現出了些痛苦的表情,她慢慢睜開眼,還\"哎喲\"輕叫了一聲。
男人又驚又喜,將女人緊緊抱在懷裏。
女人睜開眼,第一眼便看到了窗外濃濃的黑暗,還有落在車窗上的雨滴。
\"我們在哪裏?\"女人疑惑地道,隨即,她便看到了車裏昏睡的人們,她的臉上立刻露出驚恐的表情,\"他們,他們都怎麼了,我們究竟在哪裏?\"男人當然不能回答她的話,而且,在女人麵前,他還必須隱藏起自己的恐懼。他抱著女人,想安慰她些什麼,但他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時,他們前座的一個女人胳膊動了一下,旋即睜開了眼。
尖叫在車廂裏驀然響起,它像一枚利箭,在車廂裏激蕩。更多的人睜開了眼,他們臉上無一例外都露出驚恐的表情。有些人發出尖叫,有些人跳起來,在車廂裏四處察看。片刻過後,明白了處境的人們更加恐慌了,大家像一群困獸般在車廂裏左衝右突,嘴裏發出含混不清的嘶叫。
最先醒來的那男人仍然緊緊抱著女人,他的手撫在女人脊背上,讓女人不至於像其他人那樣慌張。男人此刻雖然已經平靜下來,但他心裏依然彌漫著巨大的疑問。
--車子怎麼會停在這裏?
--車上的人都是些陌生的麵孔,並不是記憶中熟悉的旅客。這些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同一輛車上?
當然沒有人可以給他答案,他眼前盡是慌亂的人們移動的影子,這些人顯然跟他一樣,對發生的事手足無措。他的目光越過車窗,緊盯著外麵無邊的黑暗,他知道自己必須麵對一種現實,而且,他還有責任帶領這一車的旅客共同應付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各種危險。
因為他是警察,從穿上警察製服那天起,他就知道了這個職業將要肩負起的責任。
現在,他需要一些時間,來讓那些慌張的人們平靜下來,同時,自己也要好好思考一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秦歌對旅遊根本沒什麼興趣,現在那些景區全部商業化,有山的造廟造佛,有水的修橋建亭,雖然極力想做得古色古香,但曆史無法仿造,雕梁畫棟的現代建築成了不倫不類的小醜,你怎麼看都沒法把它和自然的風景融合到一處。就算有些受保護的古城古鎮,你不能隨意破壞,但遊人如織,身處其中簡直就像趕集,哪還有一點享受的感覺。除了景區,旅遊的過程也頗讓人頭疼,坐飛機太費錢,坐火車汽車太受罪,特別是一年兩次黃金周,滿中國的人好像都不願老實在家呆著,爭著搶著往一堆兒擠。出門旅遊,在秦歌的印象裏,跟花錢找罪受是一個概念。如果照他的意願,有時間他寧願在家上網,也不願往外麵跑。
但這回的事情好像不由他做主,當他把請柬送到同事朋友們手中時,親熱些的哥們拍著他的肩膀,差不多都要問一句:\"打算到哪兒度蜜月去?\"誰規定結婚就得外出度蜜月,老老實實在家呆著比什麼都好。秦歌心裏這樣想,但還不能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女朋友冬兒特別想出去,結回婚不容易,有這樣一個名正言順的旅遊機會,她肯定不想錯過。
如果冬兒堅持,秦歌除了跟著她出去轉悠一回,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
他的女朋友,那個即將成為他老婆的女孩,他現在甚至都回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和她開始戀愛的。第一次見到她,是跟朋友去辦一件什麼事,因為要等差不多兩個小時,朋友便提議出去轉轉。他們轉到一家商場時,朋友跟一個女孩打招呼,還給他們做了介紹。那回秦歌壓根就沒記住那女孩的名字,也沒想過自己跟這女孩之間會有什麼關係。
世上的事就是這麼難以預料,記不清是哪個時候在哪個地點,秦歌又碰到了那個女孩。好像是等車,也許在餐廳,這樣的情節就藏在我們的記憶裏,但因為歲月久遠,更多紛繁瑣碎的記憶不斷增加進來,倒讓你無法讓那樣的情節形象化。那一次,秦歌和女孩打了招呼,還互相留了聯係方式。女孩留給他的小紙片上有一串特別的號碼,秦歌回去問了同事,才知道那是網上的QQ號。
秦歌上網就從和女孩聊天開始。
那女孩在網上的名字叫冬兒,後來直到她成了秦歌的女朋友,嫁給秦歌成了他的老婆,秦歌還一直這樣稱呼她。
現在,有些時候秦歌跟冬兒回憶往事,他們都在試圖想起究竟是哪一天,倆人確定了戀愛的關係。太多的回憶堆積在一起,他們隻記得曾有過一段瘋狂聊天的日子,後來倆人開始在現實裏頻繁接觸,都是些朋友們的飯局秦歌帶上冬兒。那會兒就有朋友開秦歌和冬兒的玩笑,但每次秦歌都在背後一本正經地說:\"你們別想歪了,我跟那小姑娘純潔得像兩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再往後,也不知過了多久,朋友再次拿他倆說事時,秦歌默不作聲半天才冒一句:\"我瞅這小姑娘挺不錯的。\"戀愛大概就是那會兒發生的事,但秦歌和冬兒還是不能想起究竟是誰最先表達了這種意願。那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了,他們在這年夏天即將步入婚姻的殿堂,穿上婚紗的冬兒就要成為秦歌的新娘。原來並不是所有的愛情都像電影裏那麼轟轟烈烈,甚至浪漫在愛情裏都是可有可無的因素,隻要兩個人彼此相愛,在內心深處,將對方當作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那麼,這樣的愛情一定可以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