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生死(2 / 3)

楚煙DV機裏的畫麵早就被他刻成了碟,黑衣女人雖然隻有短短的不到兩分鍾的影像,但他卻不知道已經看了多少遍。他饑渴地捕捉她每一個動作與每一個姿勢,企圖從畫麵中去感知她的生活。漆黑的房間裏,隻有電腦中的畫麵在變換,黑衣女人從一座寫字樓裏出來,輕盈地穿過廣場,消失在人流之中。她迎麵而來時的神態,倨傲卻並不冷漠,眉宇間溢蕩的美麗,似乎你伸手便可采擷,但當你伸出手去,它又會高高飄蕩在天上,讓你頓生不敢冒昧仰望的恭謹。

那座寫字樓成了童昊常去的地方,隻要有時間,他就會呆呆地守在外麵的廣場上,盯著每一個出入寫字樓的人。寫字樓有兩個出口,所以他總在疑心自己是不是錯過了與那女人相見的時機。

秋天的落葉很快就落盡了,冬天的雪花開始飄蕩在這城市的上空。

楚煙開始覺察了童昊的改變,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聽話了,還常常整天見不到人影,電話裏他也吱吱嗚嗚,顯然有事瞞著她。楚煙是個外向的女孩,心裏有什麼事都擺在臉上,她跟童昊之間開始爭吵,雖然每次童昊都不言語,但這種沉默似乎更加深了楚煙的怒火。就在除夕那晚,她第一次跟童昊提出分手。童昊望著麵前態度堅決的女孩,心裏下意識地就生出了許多留戀。他想像以前一樣拉住她的手,把她攬到懷裏,但楚煙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轉身大踏步走了。

寒冷的冬天裏,廣場上的人變得稀稀落落了,雖然依舊車來車往,但似乎誰都不願在外麵過多停留。童昊仰望著寫字樓那永遠也數不盡的窗口,知道那女人此刻必定就在其中一個窗口內,心裏的渴望簡直就變成了一種煎熬。有幾次,遠遠地看著幾個步態優雅的女人款款走來,童昊轟然心跳,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找到了那個女人。但當她們從他身邊走過,他沸騰的身子漸漸冷卻,心裏的失望讓他有了想落淚的欲望。

新芽乍綠的春天,童昊幾乎已經絕望了,他第一次想到,這城市太大了,也許他這一生都不能找到那個女人了。

春天的時候,童昊整個人都變得異常沉默,他的心底一片灰暗,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他開始蹺課,開始獨自去校外的酒吧喝酒,並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宿舍,在第二天醒來頭疼欲裂。就在這時,楚煙再次回到了他的身邊。

楚煙深愛著童昊,倆人在一塊時,她雖然習慣了對童昊發號施令,好像很霸道的樣子,但正是因為愛,才讓她下意識地想占有他的全部。分手的那幾個月裏,她希望生活裏會有些別的內容來填補失去童昊的空虛,但她最後發現,她真的已經離不開童昊了。愛情這東西真的很難琢磨,也許隻有曆經磨難,你才能真正懂得它,才會知道最難以割舍的,其實就是曾經不經意間丟失的。

童昊與楚煙重歸於好,生活再次變得美好起來。經過這一次的分手,楚煙的性格也發生了很大改變,她好像一夜間溫柔了許多。和女孩相擁的那些夜晚,童昊心裏偶爾還會想到那個女人,這時他都察覺了自己的幼稚。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就要放棄眼前的幸福,真的是件非常愚蠢的事。

春天的花朵開得愈發鮮豔了。春天裏,童昊和楚煙經常相約去一家叫做"黑色火焰"的茶吧。"黑色火焰"茶吧介於兩所學校中間,倆人經常在學校門口互通電話,說好了不許坐車,然後同時向茶吧跑去。開始總是童昊先一步抵達,後來他學得乖了,總會躲在那條小街轉角的地方,看著楚煙氣喘籲籲彎腰停在茶吧門口,他才一溜小跑奔過去。

楚煙很得意,並有了吹噓的資本,到哪兒都要把這件事掛在嘴邊。每回童昊都笑眯眯地看著她不說話,心裏被一些暖暖的滿足感動著。

最後一次和楚煙相約去"黑色火焰",按照慣例,童昊躲在街角,看著楚煙站在茶吧門口喘息,並抬手看腕上的表,好像在計算自己用了多少時間。童昊微微一笑,正要小跑過去,忽然間,他的整個人都怔在了那裏。

時間似乎凝止了,世界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那些奔流的車輛與匆忙行走的人群,都像一部上個世紀初的黑白默片一樣,無聲地緩緩運動。而在這整個世界裏,唯一剩下的鮮豔顏色,是一個女人紅潤的雙唇與淺黃的頭發。

女人還是一身黑色的裝束,她出現時,一下子就走到了童昊的背後。童昊怔怔地盯著她的背影,看她走進了路邊一家名叫"錦衣衛"的女裝專賣店。

透過"錦衣衛"臨街的大玻璃窗,可以見到女人正漫不經心地瀏覽著店裏的服飾。她的臉龐有時候會對著玻璃窗,有時隻能看到她一個背影,而不管她落在童昊眼裏的是什麼姿勢,都已經成為童昊眼中的唯一。

這一刻,童昊忽然有了想落淚的欲望,他在這城市中遍尋不著的女人,現在終於出現在他生命裏了。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但童昊卻覺得自己熟悉她的全部生命。她是冥冥中的神安排到他身邊的天使,他的整個人生因此而具有了意義。

童昊就那麼呆呆地看著,癡迷且專注,連楚煙到了他的身後他都恍然不覺。

"我早就知道每回你都躲在這裏,今天被我抓住了你還有什麼話說。"楚煙大大咧咧地上來摟住他的脖子。

他還在看著玻璃窗內的女人,身子動也不動。

"看什麼啦這麼色迷迷的。"楚煙的目光也投到玻璃窗內,很快就發現了讓童昊專注的目標。她的眉頭皺起來,不滿地嘀咕了一句什麼,然後便拉著童昊的胳膊,想把他拉走。

童昊使勁甩了一下胳膊,楚煙尖叫一聲,一個趔趄過後,跌坐在了地上。這一下摔得她很疼,更摔得她很惱火。她凶巴巴地瞪著童昊,等著他拉她起來。但童昊好像中了邪一般,還是怔怔地麵向玻璃窗而站,目光死死盯著窗內那個黑衣長發的女人。

楚煙氣得肺都要炸了,她狼狽地爬起來,大聲地叫童昊的名字。童昊漠然地轉頭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童昊,你--去--死--吧--"楚煙再大聲地叫,轉身飛奔而去,奔跑中,她早已是淚流滿麵。

除了那個女人,童昊已經感覺不到任何人的存在了,他傻傻地盯著那女人,看她買了件衣服,付了款,然後出現在麵前的人行道上。她轉頭左右看了看,目光不經意地落在童昊身上,又不經意地移開。童昊心跳加快,隻覺得有種立刻奔到她麵前的衝動,但他雙腿似被重物縛住,連一寸都移動不了。

女人好奇地又看了童昊一眼,開始向街道一側慢慢走去了。

根本不由意識控製,童昊雙腿開始邁動了。他跟在女人後麵,跟著她,一直走進夜色之中。

那一次,童昊知道了女人的住處,這樣,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就能很輕易地找到女人。但是,他始終鼓不起勇氣走到女人的麵前。女人是敏感的,她已經發現了像個不散的冤魂樣跟在自己身後的年輕人,開始她也表露出些恐慌,但很快就習慣了被一個比她年輕得多的小毛孩跟蹤。有時候,她還會借助商店的櫥窗來觀察身後的童昊。童昊嚴肅的表情讓她覺得好笑。

春天很快就過去了,雨季裏的城市,充滿了陰柔氤氳的氣息。撐傘的女人在雨中回頭,看到跟蹤自己的小夥子全身已經被雨淋透了,但他的眼中卻透露著堅定與執著的目光。那一次,女人忽然想跟這個年輕人說些什麼,但她的目光與童昊的對視片刻後,終於又轉身悵然前行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身後的小夥子消失了,女人為自己生出的失落而迷惑。那隻是一個年輕得全身都充滿稚氣的毛孩子,他畏縮得甚至沒有勇氣走到自己的麵前,自己何必要掛念這樣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