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頭搖頭:"阿絲鎮是個神秘的地方,生活在這裏的人隻要安於現狀,便不會有任何危險,這樣,你便什麼都不用懼怕。但是,阿絲鎮裏確實有許多東西是你不能觸碰的,像東南角那片院落,像這黑袍的巫師。""巫師。"秦歌眉峰皺得很緊,"這巫師跟高橋說的阿絲大神有什麼關係?""巫師傳遞並執行阿絲神的意願,他在阿絲鎮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如果你膽敢冒犯這種權力的話,那麼,你便會變成像他身後那樣的行屍走肉。""既然大家都已經是死人,又怎麼會變成行屍走肉?"秦歌自覺問到了問題的關鍵,他神情一震,接著道,"如果我們真的都已經是死人,死人不會再死一次,那我們有什麼好懼怕的呢?"董誌華同情地盯著秦歌,搖頭道:"你忘了這世上還有地獄嗎?"秦歌一時哽咽,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鼓聲漸杳,黑袍巫師蒼涼的歌聲仍隱隱在耳邊回蕩。雖然聽不懂他唱的是什麼,但每個人還是能真切地感覺到歌聲裏的詭異。
董誌華目光掃視了屋裏眾人一眼,再歎息一聲,一言不發轉身離去。眾人聽到他在外麵走廊裏低聲哼唱,那曲調和黑袍巫師唱的一模一樣,隻是那歌詞,眾人聽得真真切切:你身死魂不死氣消音不消肉體不來魂能來氣息不到音傳到歌聲消失,董老頭已經消失在走廊內。屋裏眾人麵麵相覷,竟然誰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天,張鬆煞白著臉,聲音微顫地道:"阿細默裏。"大家不解地一齊盯著他看,他便露出更加畏縮的模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在剛才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阿細默裏這個詞。阿細默裏是生活在雲南高黎貢山和獨龍河穀那一帶的獨龍族傳說中的祖地。獨龍族人相信靈魂也會死亡,他們還相信,人有兩種靈魂,生命之魂叫做卜拉,死亡之魂叫做阿細。卜拉會隨著人死而魂消,這時,人的死亡之魂便會出現,它返歸祖地阿細默地,在那裏重新生活。阿細默地的一切和陽間無異,一個人在世間活多少年,他的亡魂阿細在阿細默地便生活多少年,年限一到,阿細便會化作蝴蝶,飛往人間。"徐娟接過來道:"我們難道也都會變成蝴蝶?""別胡說。"秦歌低斥道,"我們就變什麼也不會變蝴蝶。"他沉默了一下,沒好氣地道,"隻有梁山伯跟祝英台才變蝴蝶。"冬兒"撲哧"一笑,隨即用手捂住嘴巴,麵上又現出一些憂色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秦歌轉向張鬆道,"我現在真有點糊塗了,你到底希望我們活著還是死了。"張鬆的麵孔漲得通紅,他目光不安地四處望了一圈,似乎是想得到別人的同情:"我隻是突然想到了,就隨口說了出來。我--我沒有別的意思。"他再停頓一下,然後小心地說,"剛才我聽店主唱的那幾句詞好像有些耳熟,現在我想起來了,那其實是獨龍族族人在喪葬儀式上唱的葬歌。"秦歌半天不吱聲,知道自己錯怪了張鬆。
鼓聲與歌聲都已消失,就好像它們從來不曾存在過。六個模特小姑娘擠坐在床上,像是課堂上噤若寒蟬的小學生,大氣都不敢喘。張鬆一臉的局促,好像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他的木訥與迂腐常讓人覺得無奈,但這樣的人與雷鳴一樣,和他相處,讓人覺得放心。今晚不對勁的要屬黃濤了,他自始至終,一聲不吭,好像心裏隱藏了多大的心事。從山穀中的客車上一路來到這阿絲鎮,黃濤表現出的果決與鎮定一直讓秦歌心生欽佩,但這晚他的沉默,與他以前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還有那個少婦柳倩,她的氣色明顯要比開始時好了許多,她人雖然坐在那裏,但心思不定跑到哪裏去了,好像根本沒在聽屋裏人講話。而且,從頭到尾,她的目光絕不看秦歌。秦歌能感覺到她對他的敵意,他與她素不相識,她的敵意從何而來?
秦歌又一次想到,也許,跟自己同行的這些人未必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到了晚飯時間,董誌華在餐廳裏備好了飯菜等著大家。"飯菜還是我老頭子做的,不管合不合口胃,反正你們沒得選擇。"老頭笑嗬嗬地說,好像已經忘了剛才發生的事,"年輕人胃口好,到哪兒能吃盡量多吃點,俗話說,吃飽不想家,你們到了阿絲鎮,就把我這彈官堂當成你們的家吧。"老頭慈眉善目,乍一看跟彌勒佛似的,你就是想拿他當外人都不行。
年少不知愁滋味,徐娟還稍微穩重點,但那幾個模特小姑娘和冬兒,飯碗端在手上,麵上的憂慮就去了大半。而秦歌這時卻驀然想起一年事來,他想到天這麼晚了,雷鳴童昊和蘇河都還沒有回來。
這是他們來到阿絲鎮的第一天,下午又是他們第一次出門,按理說不應該在外麵呆這麼久。還有,剛才那神秘的黑袍巫師帶著八個僵屍樣的男人進入阿絲鎮,如果晚歸的雷鳴等人遇上他們,那麼豈非是件非常讓人擔憂的事。
秦歌看看默不作聲的黃濤與神情呆滯的張鬆,心裏覺出了深深的無奈。
"童昊他們怎麼會到現在還沒有回來。"秦歌精神一振,看到說話的人居然會是張鬆。他顯然還記著剛才的事,所以望向秦歌的目光中還有些畏縮。
"這麼晚了,他們會不會出什麼意外?"他猶豫著說。
"你想怎麼樣?"秦歌試探著問。
"我想--我想我們是不是出去找找他們。"張鬆吞吞吐吐地說,"他們在這阿絲鎮上人生地不熟的,什麼地方能讓他們呆這麼長時間。"秦歌鬆了一口氣,再望向張鬆的目光裏便帶上了些笑意。他回過頭看看黃濤,黃濤連頭也不抬一下,好像沒聽見他們的談話。
秦歌皺眉,心裏已經決定今晚再不理會這個黃濤。
秦歌和張鬆出門已經快半小時了,他們去找未歸的雷鳴童昊與蘇河。彈官堂的董老頭當時曾勸過他們不要擔心:"隻要他們人還在這鎮上,我就保證他們絕對不會出現意外,除非他們想離開這裏。"雷鳴等人不會與眾人不辭而別,下午離開的時候,誰也沒有表露出要離開的心思。但是秦歌與張鬆還是不放心,這詭異的小鎮讓人想想心裏都發毛。而且,秦歌還想夜晚出去巡神一下阿絲鎮,也許在夜色的掩蓋下,阿絲鎮能顯露出一些它真正的樣子。
秦歌與張鬆離開了,黃濤與叫柳倩的少婦早早地便回了房,並且房門緊閉,似乎不想別人打攪。冬兒擔心秦歌,便一個人坐在外麵的大廳裏,徐娟跟其他幾個模特小姑娘便主動過來陪著她,大家說些閑話,用來打發時間。
大約八點半鍾的時候,最先回來的人居然是蘇河。
蘇河滿臉惶急,幾乎是一溜小跑從外麵奔了進來。大家看到她散亂著頭發,臉上還有些汗水混雜著汙漬的痕跡。冬兒心裏一沉,有些不祥的預感。
"童昊回來了沒有,你們告訴我他回來了沒有?"蘇河彎腰喘息著,麵色煞白。她的目光在屋裏逡巡一番後,自己找到了答案,她絕望地抓住冬兒的手,"他沒有回來是不是?快去告訴秦歌,童昊失蹤了!"冬兒和徐娟過去扶她先坐下,然後問她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