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高橋講,這是發生在阿絲鎮的第一起謀殺案。
死者童昊,被利器刺穿心髒,一刀斃命。根據現場調查,死者被發現倚坐在祭台上的石柱前,但那並不是第一現場。在祭台西側的角落,地上發現一攤血漬,雖無法從血型上加以判斷,但幾乎所有人都毫不懷疑那是童昊遇害時留下的。也就是說,童昊是在祭台西側那個角落中刀斃命,然後又被轉移到了石柱前。另外,死者的手腕處有印痕,顯然遇害時曾被捆綁過。
倚坐在石柱前的童昊衣衫不整,腰間的皮帶不見了,後來在那攤血漬不遠處被發現。他的左臉頰有被擊打過的痕跡,由此可以推斷出死者遇害前曾有過掙紮,還可能和凶手發生過搏鬥。死者臉上的神情非常怪異,眼睛圓睜,嘴巴微張,似乎臨死前曾遭受過巨大的驚嚇。還有他的一隻手,死死攥著一張照片,那照片已經被揉成一團,展開後可以發現那是個女人的照片,女人非常美麗,身上還迸射出一種明星才有的光彩。
秦歌在掰開童昊的手取出那張照片時,忽然發現在童昊的屁股底下好像壓著什麼東西,手他伸手摸去,摸到對折的幾張報紙。
秦歌獨自在現場檢查時,蘇河被張鬆拉到了邊上。蘇河最初的震驚過後,現在已經平靜下來,她呆呆地望著那邊已經死去的童昊,眼裏現出的是深深的憂傷和絕望。那個脆弱多情的大男孩已經從這世界上消失,帶著他所有關於愛情的憧憬和夢想。也許此刻他已經獲得了生命最大的解脫,在另外一個世界裏,與那個深愛著的女人再次相逢。可是,在他生命中最後一個夜晚,他曾聲嘶力竭對另一個女人說"我喜歡你"。也許他並不是真的喜歡蘇河,隻是因為蘇河跟他深愛的女人有著一模一樣的麵孔,但是,必定有那麼一個時候,他從蘇河身上,感受到了希望,感受到了愛情對他的再次垂青。
可他在這個時候竟然獨自離開了,拋下那個等待他的女人。
蘇河的淚水無聲地流,她忽然想到,或許自己這一輩子也做不成那個夢中的女人了,這次,是她從夢中來,帶走了深愛著她的男人。
可是,夢中的女人是善良的,她怎麼忍心傷害這樣一個年輕的男人呢?
祭台上那些麵色淒白,渾身泛著詭異氣息的自衛隊成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隻剩下高橋和焦陽還站在祭台邊緣,冷冷地看著秦歌檢查現場。
秦歌赤紅著眼睛慢慢走到他們麵前,他的目光與高橋的對視,雖然沒有說什麼,但高橋卻忽然不敢與他的目光相對了。
"對不起,發生這種事,是我們沒有預料到的。"他低低的聲音說。
"凶手。"秦歌重重地道,"現在找出凶手比說對不起更重要。"他沒有責怪高橋,也沒有表現得很憤怒,因為他能感覺到高橋此刻的歉疚。謀殺案與他無關,但他卻在之前向秦歌保證過,在這鎮上不會有意外發生。秦歌知道,他的保證隻是他的一廂情願,或者,他也並不是真的完全了解這個神秘的城鎮。現在,秦歌知道自己要做的,是盡量得到他的幫助,這樣,才能把殺害童昊的人找出來。
下山的時候秦歌與高橋走在最前麵,後麵是蘇河和張鬆,再後麵是抱著童昊屍體的焦陽。蘇河這時已經徹底平靜下來,隻是一夜無眠加上心裏的悲傷,讓她看起來憔悴到了極點。她走得跌跌撞撞,以至於需要身邊的張鬆不停地攙扶她。後來,走在前麵的秦歌和高橋忽然聽到低低的歌聲,他們驚訝地回頭,發現那些歌聲正是從蘇河的口中發出。
你的愛已模糊,你的憂傷還清楚我們於是流浪這座夜底城市彷徨著彷徨,迷惘著迷惘選擇在月光下被遺忘(詞:陳佳明原唱:許美靜)歌聲裏,第一縷陽光從遠山的背後直射過來,它落在蘇河淚光盈盈的臉上,讓她的憂傷在陽光緩緩地浮動,很快就把在場的所有人層層包裹。秦歌怔怔地盯著她看,似乎有些明白她跟童昊之間那像風與落葉般匆匆聚散的愛情了。
蘇河的憂傷還讓秦歌體內萌生出一股力量,他想到凶手殺死童昊絕不會是偶然,也許,他要針對的,是隨童昊一塊來阿絲鎮的這一群人。冬兒熟睡中的麵孔浮現在他腦海裏,他感覺到了無法抑製的一種衝動。他不能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到傷害,不止是冬兒,他不能再讓凶手傷害任何人。
回到鎮上,高橋讓張鬆帶蘇河回彈官堂休息,而他則要帶秦歌去一個地方。
"難道那裏有人能告訴我們誰是凶手?"秦歌不解地問。
"我不知道。"高橋眉峰緊鎖,"但我卻知道,如果我們想找出凶手來,一定要先去那個地方,否則,我們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你說的是什麼地方?"秦歌隱隱已經意識到什麼,但他還是要問。
"阿絲鎮禁地。"高橋重重拋出這幾個字,便大踏步走到了前麵。
--阿絲鎮禁地,那一片被高牆圍起來的院落,裏麵住著麵色煞白神情呆滯的自衛隊和神秘的黑袍巫師。童昊的死和那裏會有什麼關係?
"我忘了告訴你,那高牆大院裏除了自衛隊成員和巫師,還住著阿絲教主。"前麵的高橋回過身來冷冷地道,"我來鎮上一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阿絲教主的模樣,但是,我聽黑袍巫師說,兩天後的祭神大典過後,阿絲教主就要變成傳說中的阿絲大神了。"阿絲山脈,綿延千裏,傳說世代生活在阿絲山脈中的山民,是魏晉時期周邊地區的百姓為避戰火,經過數十年的遷移而至。山民中除了漢族,還有彝族、獨龍族、哈尼族、傈僳族、普米族、怒族等十數個少數民族的先人,他們或族居或混居於綿延的阿絲山脈中,戰火不及,刀耕火種,過著原始卻平靜的生活。
不知道哪個朝代哪個年份,阿絲山脈裏忽然開始流行一種瘟疫,瘟疫傳播速度極快,先是有些孩子高燒不退,接著,他們的家人也覺得身體發熱,呼吸困難。瘟疫很快從一個村塞傳到另一個村塞,接著便開始不斷傳來有人死去的消息。各族的巫師們整夜燃燒著用以驅邪的篝火,他們使出了渾身的解數,還是不能控製瘟疫的傳播。越來越多的人死去,田地因此變得荒蕪,村塞變得冷落。
整整一年的瘟疫,奪去了大量山民的生命,剩下的人也大多染病在床,眼看著阿絲山脈就要成為一片死亡區域。那些少數未被感染的山民們已經在計劃著逃往他鄉,各族的巫師因為無能而被憤怒的山民用繩索吊起,懸在高崖上接受懲罰。就在這時,有人提議各村塞將染病的村民們集中焚化,這樣,才能殺死瘟疫,保全餘下族人的生命。這個提議被各村塞的人接納,被瘟疫感染的人生不如死,生怕自己再感染家人,所以也甘願一死,那些未被感染的人幾乎家家都有患者,雖骨肉情深,但誰都知道,如果這時候不能硬下心腸,那麼,用不了多久,所有的部落都會滅絕。一時間,阿絲山脈哀號遍野,所有人都沉浸在生離死別當中。
燃燒的木柴已經堆起,患病的山民已經被召集,就在這緊要關頭,千裏之遙的數百個村塞,忽然都接到了各部落用以聯係的飛鳥傳書,信上說,英雄已經誕生,鷹背上的普亞米尼帶來了製服瘟疫的武器。刹那間,萬眾歡呼,所有部落的人都齊齊往阿絲山脈深處的普亞族聚居地出發。
普亞米尼在普亞族的方言裏就是神的意思,普亞族原本是個人丁單薄的小部落,但因為普亞米尼,一下子聲名麻鵲起。
普亞米尼用了將近半年的時間,才將各部落的瘟疫清除幹淨,在治病救人過程中,他還從各部落村塞中選出了一批跟隨他的人,將治療瘟疫及各類雜病的秘方傳授給大家。普亞米尼還像傳說中的神農氏一樣,遍嚐百草,尋找根治各類頑疾的藥材。數年之後,普亞米尼大病不起,臨死前,他告訴他的弟子們,這些年,他的體內已蓄滿毒素,死後隻宜火葬。他還告訴大家,肆虐阿絲山脈的瘟疫其實並沒有被徹底鏟除幹淨,這些年,他費盡心思企圖找出瘟疫的源頭,但終不能如願。在他死後,他的所有追隨者們,要永遠守衛阿絲山脈,找出爆發瘟疫的原因,從根本上徹底將之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