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勸說下,靈兒與淑和都乖乖跟著匪賊走了,賊人看她們都是弱女子,倒也不綁著,一路上輕浮地動手動腳。靈兒、淑和滿臉是淚,雲羅卻強忍著與他們嬉戲開,當走到護城河附近時,賊人們最不抱戒心的雲羅竟忽地撒下一把白粉,高聲喊道:“看毒藥!”賊人下意識地抬臂遮擋,雲羅便趁著這個機會拉著淑和跟靈兒跳下了河。賊人們欲下水追捕,可也不知怎麼回事,一沾水就渾身劇痛,他們也怕那些白粉真是毒藥,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雲羅等人逃走。三個女孩中,隻有淑和不會水,雲羅跟靈兒便輪流抓著她,整整在護城河裏漂了一天一夜。淑和在水中一度昏迷,醒來時看到兩個人竟將衣服跟自己的衣衫緊緊綁在一起,不由得失聲大哭,直叫兩個人放棄她自己走。雲羅當時抹了把臉上的水,笑得燦爛,隻道:“你說什麼傻話?若當初不是你收留我和靈兒,如今我倆早做了水鬼,想救你也沒機會呢。”就這樣,三個女孩一邊哭一邊遊,直到次日下午才被人救起,趴到岸上,隻覺劫後餘生,當場便結拜了姐妹。也是因為這一場漂泊,雲羅臨出門時刻意遮擋眸色的顏料早就掉了,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皇宮的計劃落空,才一進正德門便被太後的親信抓了個正著。從此以後,太後利用她開始了來打擊顧明淵的行動。微風吹動了燭火,照得顧明淵的臉色晦暗不明,他久久沒說話,隻是慢慢地伸出手,在雲羅的頭上一下下輕撫著,像小時候,每次雲羅明明受了委屈,卻還強忍著不肯說時的那樣。“我當初,不該停下來的。”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雲羅卻聽懂了。顧明淵說的是五年前她被劫走的那個晚上,若他當時堅持追來,她不會失蹤,也不會有後麵那些顛沛流離的遭遇了。雲羅卻是笑:“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她已不怪顧明淵了,若當時雙目失明的他跟了來,出了事,她也會內疚一生。何況,幸虧她被帶走了,否則有些真相恐怕就要被永遠埋在黃土裏,連翻都沒人去翻一下。感到她有些恍惚,顧明淵又輕聲道:“你曆劫歸來,我還對你諸多猜忌,你可會怨我?”雲羅低頭,不太在意地笑開道:“我時隔五年才知曉你曾因我中毒,你又可會怨我?”
顧明淵沉寂片刻,終是搖頭失笑道:“好吧,那些光陰隻當錯付,我們都忘了吧,以後你便留在王府裏好好的。”忘了……雲羅呆怔住,有些事能忘,有些事卻真的忘得了嗎?她閉了閉眼,長舒口氣,歲月鎦金像一匹柔美的綢緞,在眼前倏然鋪展。那畫麵上有她的童年無忌,有他的千般寵溺;有她的閃躲逃避,有他的步步緊逼;有許多兩個人並肩笑立在春意盎然間,卻也有太多--一個女子獨身的孤寂。最後,那孤寂開成了一朵血玫瑰,盛放,又殘敗。當刺目的紅在腦海裏崩開,雲羅恍若再次有了勇氣,有了麵對一切,亦拋棄一切的勇氣。她緩緩半跪下來,伏在顧明淵腳邊,仰起臉,看著他,她相信,自己那一刻的回答一定誠懇而真摯。“好,我們都忘了。”顧明淵的唇邊慢慢綻開一抹笑,似有淡淡的喜悅。雲羅忽地無法直視。她低頭,像個嬌蠻的孩子一樣,晃晃顧明淵的膝蓋道:“我都答應你了,你……能不能也答應我一件事?”“說說看。”溫暖的聲音。“淑和跟靈兒都是我的好姐妹,承載著家族希望而來,如今我已葉落歸根,很希望她們能雀屏中選,得封高位。”“這……”顧明淵猶疑道,“皇帝已經大了,恐怕不會受人管教,要他寵誰就寵誰。”雲羅急得跪起了身體道:“可否受寵隻看她們自己的!我如今,隻請你為她們爭取個盡量高的位置,好不好?”也就在她跪直身體的一刻,顧明淵向下輕撫她頭的手落了空,就這麼停在了半空中,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停頓時間似乎格外長,長到她幾乎以為顧明淵發覺什麼了,一時間,雲羅隻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幸好,那懸空的五指慢慢挪動,終是落到了她的頭頂。她聽到他說:“好,我必如你所願。”雲羅微微舒了口氣,慢慢彎下腰,將臉貼到了他的膝蓋上,合上眸。豐啟皇城每到這個時節便格外討厭,陰雨綿綿,霧靄沉沉,堆在天上,停在雲間,讓人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模糊了旁邊人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