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悲傷順流而下
很早之前,我們似乎就從書中明白,人這一生,最不可避免的,便是死亡。可當它以一種極其真切的麵目闖入到我們的生活中,我們才發現事實與想象的差距。我聽身邊一位很要好的朋友給我說起少年時的一些故事,讓我感觸頗深。
那一夜,他靠在溫軟的被子上,流下了無數熱淚。他曾是那麼地懼怕著爸爸。他爸爸總逼迫著他念詩、寫詩、讀名著、學鋼琴。他曾大逆不道地猜想,倘若爸爸恍然消失,他的生活,會不會立刻充滿了五彩斑斕的歡聲笑語?可現實是,在他爸爸走後不到三日,他的思念,已如瘋草一般蔓延了整個幼小的胸膛。
每個周末,他爸爸都會領他去離家不遠的小河邊漫步。一麵優雅地聞著天光裏的草香,一麵嚴肅地要求他背誦唐詩宋詞。小河兩旁長滿了不知名的小花兒,他曾愛極了它們。但那刻,卻怎麼看,都覺得它們黯淡無光,像在他心中揮之不去的密密麻麻的憂傷。
他開始學會放紙船。因為很久很久之前,他背著爸爸看過一本發黃的連環畫。連環畫裏說,在船上寫下的願望,隻要有人收到,並給你回了信,那麼,你就會夢想成真。於是,他開始了最為痛苦的等待。
每個周末,他都會像往常一樣,獨自到河邊漫步,背誦唐詩宋詞。而後,將自己滿腹的幽思寫在一張淡藍的信箋上,疊成一條在水中晃蕩的小船,順流而下。
他再見不得一切關於團圓的畫麵。他第一次發現,在他小小的世界裏,竟然早已住滿了敏感的愁傷。隻要清風輕輕掀起,他就會刹那間淚眼漣漣。
他媽媽再不幹預他的生活,再不翻閱他的日記,再不對他嘮叨。他一個人孤獨地上課下課,漫步,放紙船。很多時候,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個紙船,到底順流漂到了何人之手?抑或它根本就沒有那樣完整的命運,半路就已被浪花席卷夭折?
再次站到河岸,還未將他新疊的紙船放下,上遊就悠悠地漂來了一張粉紅的紙船。順著嘩嘩流水,在陽光的照耀下,如春花一般溫軟。這是誰的紙船?為何在這個時刻漂下?難道,它的主人也和自己一樣,有著不可言道的憂傷?
他在岸上來回跑動,不停地挪著步子,好在第一時間拿到這張紙船。拆開它,裏麵是模糊的筆記,大體寫著,所有快樂和悲傷的時光都會如流水一般滾滾逝去。他盯著皺褶的信箋紙,仿佛被雷擊了一下。他隱約覺察到,並且斷定,這就是給他的回信。
他興奮極了。他放出去的紙船,竟然有人收到了!而碰巧,那是給自己的回信,他就那麼不偏不倚地在同一條河流中撿到。安靜下來,他有一點不明白,如果,這人曾收到了他的書信,應該是在河水的下遊。可這粉紅的紙船,明明是從上遊悠然而來。這是為何?
當第三次收到同樣的粉紅紙船時,他決定,以最快的速度去河水的上遊看看,是哪一個與我有著同等遭遇的人,正將悲傷付諸流水。
當他氣喘籲籲地奔至上遊,恍然看到,河岸上,坐著一位大汗淋漓的中年婦女。他甚至不敢相信,那是一向對他冷漠放縱的媽媽。她怔怔地看著他,尷尬地微笑,始終不語。
頃刻,在明媚的花叢中,他的淚水決堤。她茫然地起身佇立,手捏一疊粉紅的信箋紙,像個犯了大錯的孩子。原來,她一直不曾離開過他。
他開始寫字,投稿,開始希望有更多的人因為他的文字,而懂得人生的含義。
就像,一切快樂和悲傷的時光,最終都會如流水一般滾滾逝去。
孩子的心,總是柔軟的,幼時逝去的情感,在心裏或許會有一輩子的烙印。作為父母的我們,要記得以不打擾他們的方式,用最真的感情溫暖他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