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強勁的風將我窗內那塊有些鬆散的玻璃吹打得咯咯作響。僅是這樣微弱的,間斷的響聲,都讓我難以安睡。我起身,想找東西將這塊玻璃頂住,讓它不要吵到熟睡的女兒。
走近我才發現,這不是下麵那扇窗發出的聲音,而是頂上的小窗。因此,我沒辦法夠到它。
躺在黑暗之中,無法入睡的我,心情逐漸煩躁起來。可一聽到女兒均勻的呼吸,我又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來。在她的眼中,或許,比這更大的響聲都無法阻擋她的睡眠。因為,在她的世界裏,六歲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永遠是那麼單純。而在她的想象中,博學的媽媽,曆經塵世繁雜的我,卻是再不可能有她這樣清明的心態了。
一夜裏,不曾停歇的風製造了不曾停歇的窗聲。窗聲裏,煩躁的我猛然間想起佛家所雲的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而此時,比起熟睡的女兒,我自是在經曆著無邊的痛苦。
孩子的眼睛裏,是沒有人生的,更沒有所謂的“七苦”。如魯迅的經典名言: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同樣的道理,在我們身上也是一樣。世間本沒七苦,所欲求的多了,就成了苦。隻願天真的孩子,能一直保持著這份清明的心態,快樂、簡單地活著,孩子幸福是我們做父母的最大心願。
給媽媽的信
我一直很想對你說的話,很多年之後,依舊沒能說出口。我們之間的隔閡已經日漸加深。很小的時候,我是眷戀過你的,像樹木眷戀春雨,禾苗離不開大地一樣。你的懷抱,就是我全部的依靠。
時光真是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東西。它讓我成長,讓我與你齊肩同行,而後,讓你不得不對我仰望。這一個本該是痛心疾首的過程,卻總讓你滿心歡喜。你曾不止一次笑逐顏開地對鄰裏們說,看,這就是我閨女!我閨女長大了!
是的,我長大了。我有了很多小秘密,有了少女的情懷,有了不再平坦的胸膛,也有了一顆溫潤的心。於是,我便有了很多很多的話想要對人傾訴,但可悲的是,這個人並不是你。盡管,你給予我生命,無私地為我付出,讓我成長,讓我獲得知識,讓我有了完滿的青春。
我們之間的距離,已不僅僅是一公裏。我可以將我暗戀的男孩兒的名字告訴不曾謀麵的網友,卻不能將一丁點兒自己的秘密告訴你。我可以將我淤積在心裏的憂傷毫無保留地宣泄在一張沒有感情的白紙上,也不願抽一點點時間告訴你。我可以讓那些在我心頭感動的話毫無保留地寫成一個個故事,讓它去感動更多的人,卻不願把那樣的文字割舍一部分出來,讓它去感動你。
很多個夜裏,我在異鄉的土地上,唯一能讓我懷念的,便是你親手做的飯菜,和你臨行前對我說的話語。我終於明白了“兒行千裏母擔憂”的深意,也終於明白了你這麼些年的無私付出並非為了自己老有所依。
拿起電話,撥出號碼,我心想,我隻對你說一句話,一句極為簡短的,卻又是壓在我心口多年的話。可當電話那頭,你焦急的聲音忽然而至,我竟恍然沒了言語。所有的話,都是你在說,所有的叮囑,都是你在重複。我隻能默默地點頭答應。而後,在一群朋友的呼喊中,倉促地掛上電話。
無數個夜裏,你也是思念著我的吧?即便你說,你很放心我隻身在外,因為我一向都是那麼成熟懂事。即便你努力克製,一周隻給我打一次電話。可我知道,你是思念著我的。我和多年前在你腹中時一樣,是你的一塊心頭肉。
今夜,我在昏暗的燈下寫出這些文字,含著熱淚,隻想在特別的時刻輕輕地念給你聽,一遍又一遍。雖然,我對你的稱謂不夠尊敬,可你知道,我們一直都這樣習慣了彼此。您字對於你我來說,太過陌生。
媽媽,當我對你念出這封信的內容,不管是什麼場合,什麼時間,都請你不要哭泣。因為在之後的生命裏,我將會一直延續這份遲悟的充滿悔憾的孝義,並用它來溫暖你。
媽媽,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