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淑儀卻長舒一口氣,好似咳出一口血來後這才輕鬆了些許。
晴雪忙扶著傅淑儀進了宮殿,將她安置在了軟榻上。榻邊整整齊齊地站著宮女和小太監,全都憂心忡忡地望著榻上麵色蒼白的淑儀。
晴雪忙吩咐道,“快去請太醫來。”
傅淑儀虛弱地擺擺手,“不妨事的,我睡一覺便好了。”
晴雪卻很固執,“小姐,這都咳出血來,還是請太醫來看一看才好。”
傅淑儀卻依舊堅定地搖搖手,“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數。今兒個晚膳不必準備了,我隻想好好歇一歇。”話音剛落,傅淑儀便轉了個身,背對著眾人一動不動地躺著。晴雪無奈之下隻得放下了帳簾。她轉身朝宮女與小太監們揮揮手,他們會意,垂著頭便魚貫退出了寢殿,間或有人竊竊私語著,誰都鬧不明白淑儀隻是出去透透氣的功夫,怎的回來後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晴雪沒有跟著出去,而是守在了帳外,生怕小姐再有個閃失。
傅淑儀側身躺著,她強迫自己閉上雙眼好好睡一覺,隻當先前所聽見的話不過是一場噩夢。可是,她卻清醒得很,絲毫沒有睡意,腦子裏翻來覆去隻有“藏紅花”這三個字。她自然明白這宮中是見不得人的地方,可是誰承想,苦苦算計她的竟是她的枕畔之人。她並非不通事理之人,進宮前,並未對著往後的生活抱著希望。可是,那個枕畔之人卻又偏偏給了她希望。她從小心性兒便高得很,世間男子都難得能入得了她的眼。但是這人不一樣,生得是豐神俊朗,詩也作得,畫也畫得。更難得的是,他雖貴為九五至尊,待她卻極溫柔、極溫柔。這怎能不讓她生出愛慕之心來?皇宮之中又如何,見不得人的地方又如何,若是能與他相伴一生,她便足矣。隻是,她也不是沒有遺憾。她進宮的時日已不短,皇上宿在她宮裏的日子也最多,可是她的肚子卻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前陣子傳出蕙貴人有喜的時候,她也曾失落了好些日子,想著定要母憑子貴,好讓自己的地位在這後宮裏更穩妥一些;但究其根本,她隻不過是想為他生下一個孩子。那孩子或許會長著他的眉,但是眼睛卻又像自己。隻有當他們的血骨融合在了一個孩子身上時,她這才覺得,她與他,無論再經曆什麼,此生都永不再分離了。
可到最後她才知道,原來那些溫柔,那些盛寵,都隻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一場笑話罷了。她一心當他是自己的夫君,可原來,他首先是這天下的主人,然後才是她的夫君。
竟是她付錯了情,許錯了意嗎?
傅淑儀隻覺得胸口悶得慌,有些喘不過氣來,但是她哭不出來。日後若再見他,她又該如何是好呢?
傅淑儀呆呆地躺到了晚上,一直一動不動。
帳外的晴雪則忐忑不安地守著,好幾次想掀開簾子瞅一瞅小姐可安好,但想想卻又作罷了。
今晚的關雎宮靜得有些詭異。晴雪坐在那兒,竟不覺得熱,反倒有幾分涼意從腳底升上來。小姐往日最愛熱鬧了。自打夏天來了後,一入夜,她便吩咐小太監們往院子裏澆遍了水,然後再在院子裏擺上桌子,邊欣賞夜景,邊命小太監們將螢火蟲捉來逗耍。皇上若是來了,竟也會好心情地陪著小姐一道瘋玩一陣子。往日的這副情景落在晴雪的眼裏隻覺得歡喜,皇上這般疼愛小姐,自然是小姐的福分。可原來……原來那個人竟這樣忌憚小姐身後的傅家。
“皇上駕到!”太監通報的聲音遠遠傳來。
晴雪頓時慌了手腳,騰地一下站起來,不知該幹些什麼才好。她望了望依舊紋絲不動的帳子,咬咬牙,心裏揣度著小姐隻怕此時此刻壓根兒不願意見到皇上。她也不知小姐是否睡著了,在帳外輕聲回稟道,“小姐你好生歇著,我去打發了皇上。”
帳內的人卻突然有了動靜。傅淑儀的聲音聽著格外沙啞,“不,讓他進來便是。”
晴雪正欲再說些什麼,皇上的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後。
晴雪忙轉過身行禮。
皇上還是一副令人如沐春風的溫和模樣,朝著晴雪問道,“朕聽聞淑儀身子有些不適,怎麼了?”
晴雪正思忖著答案時,傅淑儀卻掀開了帳簾,勉強著坐起身來,“臣妾身子乏得很,不曾迎接皇上,還望皇上恕罪。”
皇上忙上前坐在榻邊扶住了傅淑儀,“淑儀這是哪兒的話?可有傳太醫來看看。”
傅淑儀微笑著搖搖頭,“都是些小毛病,臣妾歇上一歇便沒事了,不必驚動太醫了。”
皇上皺眉,“可……”
傅淑儀卻淺笑著撒起嬌來,“皇上連這都不依臣妾嗎?臣妾現下隻想清清靜靜的。”
皇上無奈,將傅淑儀散亂的鬢發別到了耳後,“好好好,便依你。今兒個朕便在這兒陪著你可好?”
傅淑儀不說話,隻將頭埋進皇上的懷裏,看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