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麵色突變。椒房殿在十幾年前曾經燒起過一場無名火。那時的他還很年幼,對此毫無印象。但是直到今日,間或仍有一些老資曆的宮女或太監嘴碎地說起那一日的情景。他自然也有所耳聞,隻聽說那火燒得紅透了半邊天,竟與落日的餘暉融成了一體,讓人辨不清哪裏是火,哪裏又是天上的晚霞。那時的椒房殿是蕭淑妃的住所,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不僅毀去了蕭淑妃的絕世容顏,也奪去了她唯一的孩子。蕭淑妃的絕世容顏到底被毀成了什麼模樣無人知曉,因為那一場大火之後,蕭淑妃便再也不見任何人,從不出寢宮,甚至有時連先帝去看望她,也都吃了閉門羹。而那個孩子便在那一場大火之中銷聲匿跡了,宮中無人敢提及。
皇上穩了穩心神,對著容青說道,“煩勞姑姑好生照顧太後了。”
容青點點頭,“自然。皇上也請保重龍體。”
皇上深呼吸一口氣,疾步走出了永和宮。這個從天而降的消息讓他一時間懵了,有些不知所措。所有的人都告訴他那個未曾謀麵的弟弟早已葬身了火海之中,可現在容青姑姑卻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或許,當年的那一場大火,並未像世人所知曉的那樣,燒掉了一切。”
他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容青姑姑可是在暗示,蕭墨遲便是蕭淑妃那未死去的孩子?若真是如此,蕭墨遲為何與蕭重那般相像便也可以解釋得通了。他的心突突亂跳著,若真是如此,那母後定然也是知道真相的,宛央戀上了這樣一個人,也難怪母後會勃然大怒。可為什麼,母後這麼些年卻從來不對自己說起這一切呢?難道母後心中仍有旁的顧慮?
皇上不確定,恍恍惚惚地在宮中亂走了一氣。如果,如果,蕭墨遲真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他該怎麼辦才好?他該怎麼辦才好?
他猛地想起了宛央,笑得慘然。宛央又該怎麼辦?他的傻妹妹又該怎麼辦?
顧則懿。
這是那個已經死去的幼弟的名字。
他又喃喃地念了一遍,“顧則懿”。這人究竟是如何被偷梁換柱出了宮,竟以蕭墨遲的身份這般光明正大地活在京城之中呢?
他仍是不敢相信這一切,痛苦地搖搖頭。或許這也不過是容青姑姑的猜測罷了。他還是該早日調查清楚才是。
這一整日,皇上都是魂不守舍。一入夜後,他竟又鬼使神差地來到了永和宮。他下意識地多看了幾眼容青姑姑,想從容青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來,但是容青神色如常。
太後見皇上來了倒很開心,一掃連日來的苦悶心情,招呼容青加了幾道菜,要與皇上一道用晚膳。
趁著容青去布置晚膳的空當,皇上試探著說道,“母後,兒臣有個不情之請。”
太後笑著看著皇上,“皇兒但說無妨。”
皇上有些心虛,但仍舊說道,“既然宛央那般愛慕那個男子,不如遂了她的心思也好。”
太後一聽這話,臉色騰地變了,斬釘截鐵地說道,“這事兒沒得商量。”說完,她冷冷地看了一眼皇上,“你竟是來為宛央做說客的嗎?”
皇上低著頭,“朕看著宛央那般痛苦,心中不忍,所以……”
太後打斷了他的話,“這事兒萬萬不可。”
皇上覺得自己與真相已經隻隔著一層輕紗了,“為什麼?”
太後不做聲。
皇上卻自問自答道,“可是因為他並非外人,而是兒臣與宛央的兄弟?”
太後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看著皇上。
皇上一見太後的表情,苦笑著說道,“看來這事兒是真的了。”
太後見事已至此,也不再瞞著皇上,“當初的事情,哀家不願再重提。你不必多問,哀家一個字兒也不會說給你聽。你隻需知道,他對你的皇位已經沒有任何威脅。哀家早已幫著你把他唯一的助力除掉了。更何況,哀家一直囑咐了人盯著他,你不必擔心。”
皇上突然想起了大理寺卷宗上古鏡川語焉不詳的免職記錄,問道,“那人可是古鏡川?”
太後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停頓了一會兒後才靜靜地說道,“他是你的弟弟,是你父皇的親生兒子,你不可動他分毫。”
“你的手上,不能沾上自己兄弟的血。”
皇上猛地抬起頭,盯緊了太後,那目光就好似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太後在這樣的目光中卻安之若素,並不退讓。